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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姥姥
张店 湘飘若慧
雨是飘落世间的精灵,千姿百态。
有时,雨丝斜织着,氤氲着水汽,湖光山色平添几分意境;有时,雨点拍打着,亲吻着地面,突起的水泡好似涌动的热泉,浸润着饥渴的荒原。但,假若狂风伴着暴雨,你也不必陡生恨意,只需打开窗,听雨、看雨,又别是一番趣味。不会想到风起云涌,只想感叹造物的奇妙,如此声情并茂,此景只应天上有。这等自然杰作定格在窗棂外,尽收眼底,飘飘然,感觉自己赛神仙了。
雨声为回忆谱曲,扯动欢快的幕布,浮现曾经的暖暖念想。
记忆里,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下雨天呆在姥姥家。那是一所茅草房子,泛黄的泥土,古色的木头筑成它的全部。矮矮的、厚厚的黄土擎起了木质的顶梁,还有那木头小红门在吱吱呀呀作响,向别人炫耀着它的存在。不安而且不协调地杵在那儿,固执地死守阵地,趴在村子的那个角落里不肯隐去。
下雨时,我总是盼望雨水把泥土渗透,溜进屋子,然后光明正大地把房子漂走。就像《飞屋环游记》一样,载着梦想,顺着河流,漂向远方,流入大海,环游世界。可姥姥总“残忍”地告诉我:“茅草房是最结实的,几十年前,它被一榔头一榔头地敲打出来,足以抵御风雨侵袭。”的确,茅草房从未出现瓦房楼房的所谓裂缝。
下雨天,我不再停留在幻想里,总是会出现在草房子后面的那片洼地上。平时,那儿并无特别之处。下雨天,雨水袭来,蓄起的水明晃晃的。挽起裤腿,在雨水中来回地淌,脚边晃动的是黑黑的甩着小尾巴不停流动的小蝌蚪,把腿弄得滑滑的,凉凉的,舒服极了,比在大运河光着脚丫钓鱼高兴多了。
姥姥却总喜欢扫兴地走过来,然后告诉我,水很脏。我全然不顾,依然玩得高兴。终于,她想到一个好办法,说:“小蝌蚪长大后会变作癞蛤蟆。就是那种有着绿色大脑袋嵌着凸起的似水晶球般的大眼睛的黏黏的东西。”我只知道《小蝌蚪找妈妈》,他们找了那么久,找到的妈妈竟然是癞蛤蟆 。自此,我不再去淌水了。
“简单的故事总是发生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王蒙如是说。我一直不信,然而在雨中,我发现了不一般的美好,天真、单纯,属于自己的小小幸福……
可是,有一天,我长大了,姥姥走了,茅草房也不在了。姥姥难道不知道吗?茅草房并不总是结实的,在没有人住的日子里,茅草房是如此得脆弱与不堪一击。就在姥姥走后不久,茅草房就倒塌了,它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吗?它知道姥姥住不惯舅舅们烧去的高楼,所以去陪姥姥了吗?那,茅草房,在另一个世界,你要继续坚固啊!
中学课本里看到刘亮程《今生今世的证据》,感触颇深,这绝非矫情,是真的。我也是多么想在那锅灰旁,在那屋梁上,在那小红门上刻上我的名字。我更想在那片洼地上,在小蝌蚪的包围下再走一走。那些雨天,那间茅草房,那些本应成为我的证据的东西,再也寻不到了。生活在现在,记忆在过去游走,却化作无处可以漂泊的魂。
每个下雨的日子,总会想起姥姥,想起我们的茅草房。在我长大了的日子里,我仍旧喜欢雨。雨水触动心中的某根弦,很疼。可,只有这样,我才不会遗忘,遗忘那纯真时代,遗忘姥姥与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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