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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疯子 于 2019-10-1 19:20 编辑
锦上添花
周村 张志成
（一）
“小周啊，你个死孩子，你看看你连个碗都不会刷，摞得歪歪斜斜的像个啥样子？”小周皱着眉头，又不敢翻嘴，只得把那一摞碗再整理一遍。
丈母娘要吃药，小周给她端去水，丈母娘抿了一口，接着向地上一泼，“你会干点啥，你想烫死我呀。”小周皱着眉头，又不敢翻嘴，只得再另去兑水。有一次他们家要吃水饺，丈母娘让他去和面，不是嫌硬就是嫌软，正巧小周心里不痛快，他就软了加面，硬了加水，把面和满了盆子也没有和好。本来是惹一下丈母娘，哪知道请下神来没处安了，丈母娘连哭加叫，连骂带掘，要死要活的闹了半个月，最终还是他老婆王灵儿哄着他去认了个错才算完事。
早晨早起扫院子，墙旮旯里有个树叶子，老丈人也会暴跳如雷，“你眼瞎吗，那么大的一个树叶子你都看不见，养着你有啥用啊。”
唉，解放都快七十年了，这个小子竟然又回到解放前，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他是个上门女婿，他的名字叫周宏，是山里人，十六岁就辍学了。上高中没有钱，种地靠天吃饭，种苹果运不出山，年轻人的出路只有出山打工。
想不到这一下山就是六年，在工地上干完八小时后就是一个自由身。因为有大把的时间，虽然存钱不多，却学就了一身的硬本事，如打扑克，下象棋，玩麻将，喝小酒，泡妞儿，行家一手。不过他干活麻利，从来不给老板耽误事，倒是个抢手货。
在一次朋友的婚宴酒桌上，他无意间认识了一位毛巾厂的老板。老板发现他冲茶倒水的挺勤快，嘴巴甜甜的，说话又吐字清晰，嗓音也好听，一口一个老板地喊的他心里挺舒服，心中就产生了爱才的想法。过后经打听，那位老板知道了他的底细：无恶行，善言语，爱学习，脑子灵光，就把他招进毛巾厂学维修。
他想不到第一天报到就走进了梦幻，因为他忽然发现掉进了女儿国，一时觉得眼睛不够使唤，脑子跟不上转，就连满是力道的腿儿也感觉发软，大有拖不动的感觉。那些纺织女工们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好看，他的身子已经进了维修组的门口，脸蛋儿还是朝着车间的方向，硬是拧不过脖子来。
（二）
好在维修组长是个暴脾气，一看到这个小伙子不长出息的样子就来气，听他用力一拍桌子吼道：“看什么看，你怎么不长出四只眼睛？给我回过头来。”
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他一哆嗦，回过头来看到这个说话的人吓的又是一哆嗦，那维修组长生的脸儿乌黑，络腮胡子，还有一双张飞的大眼睛，周宏心里骂道：“妈的，一路养着眼睛过来舒服得很，猛一下看到这张脸，不瞎眼才怪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知道这人就是他的师傅，还是维修组的组长，手上连忙递烟，脖子上的脑袋连忙乱点搭，嘴里甜甜的喊着：“王师傅组长，你好，今后你就是我师傅，你说上东我不上西，你说捉狗我不逮鸡，有好酒你先喝，有好烟你先吸，我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做你的好徒弟”云云。内心里却说：“什么师傅，就你这摸样，不用说姑娘们，就算是老子，见你一面，到晚上也得噩梦连连。”
天天和姑娘们做伴，周宏可乐坏了，你看他一会儿蹿到这，一会儿儿跑到那，和这个说说，和那个逗逗，只要在班上，没有停闲的时候。
说来可是怪了，师傅看不上他整天泡妞，在技术上也懒得教他。他也看不上师傅那张张飞脸，也从来不向他请教。一两个月下来，他居然能够神奇得独当一面，他一个人能够包揽全车间的维修任务。使老板大喜过望，给他又提职又加薪得视如袖中之宝。
说怪也不怪，你别看他整天价和姑娘逗着玩儿，其实这里面的学问都在这逗玩儿之中。每当师傅们修好一台织机，他保准凑过去和姑娘聊天，在聊天中，他就会装作无意间问道：“李妹子，你吃糖吗？”
姑娘会开心地笑道：“周哥，白给的好东西为什么不吃，谢谢啦哈。”之后他就会问刚才你的机器出的是啥毛病，得到正确的回答后，他接着会问，刚才王师傅怎么给你修得？因为吃人家的嘴短，姑娘就会把维修过程细细地告诉他，周宏会暗暗地记在心里。就这样日积月累，他在维修工和领导的眼里，就成了无师自通的天才。
这件事得感谢带班长王灵儿，也是车间里的第一大美女。王灵儿的年龄只比周宏大三天，他为了泡她，一口一个美女姐姐地喊得那个甜啊，整天惹得王灵儿心里恣悠悠的。女人们有个通病，谁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美呀，谁不喜欢有人追呀？
王灵儿经不住他的死磨软缠，他就像块高粱饴糖，甜甜地粘住她不放，终于得到了姑娘的芳心。知道了他的心思后，车间里每一台织机出了毛病，她都是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就会以聊天的形式，不是喊姐就是喊妹地贴上去，了解织机出毛病的前因后果，和修复的详细经过，故他的技术才会突飞猛进。
他们的爱情虽然没有大起大落，却也都是诚心相爱的。不过王灵儿有个特殊的条件，就是她家里要的是上门女婿，只这一条，大部分的男孩子都不愿意舍身嫁女。可是到了周宏这里却是顺风顺水的，因为他太想跳出大山了。就连过够了山里苦日子的父母，虽然舍不得，也不愿意儿子再老死在山里，就痛痛快快的支持了儿子的婚事。
在老板的直接扶持下，王家选了一个吉庆的日子，就把周宏轰轰烈烈地娶进了家门，周宏就正式成为了王家的上门女婿，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本来小两口儿就粘得很，满想着从此就过上你亲我爱的幸福日子，想不到只幸福了三天，就变了风向。等走完了亲戚后，老王家老两口儿的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了，好好的一家人家，一下子多了个外姓人，总觉得眼里进去了砂子，硌得难受，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最后导致连端洗脚水和端尿盆都成了他的活儿。
不过，在岳父岳母的严格要求下，周宏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在家庭内部，除了不能生孩子，什么包包擀面，做油饼蒸馒头，什么蒸饭炒菜，刷锅洗碗，凡女人干的活，他无一不会。至于房顶漏水，修墙垒砖，修车补胎，都是行家里手。
他哪里会受得了这么多罪？就是为了当初对王灵儿的一句承诺：“那怕是地荒天老，我也会牵着你得手，走到天老地荒。”
现在想来，那些誓言都是屁话，若没有王灵儿的柔情似水和通情达理，他早就离婚一百遍了。说的也是，岳父岳母还不到五十岁，不老不小的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封建思想，直接把周宏当成了高玉宝。
（三）
半年下来了，周宏天天见不到个笑脸儿，他郁闷的很，如此下去，何日是个头啊。
有一天他郁闷得不行，无心上班，在野外漫无目标地走着，在不经意间就到了桃花寺。闻着烧香和烧纸的味道，身不由己地走进了庙门。看到人们又烧香又磕头的不断地许愿，心里想，既然走了进来就是缘分，我是否也磕个头呢？虽然他不信佛，身在这种环境里，他的心灵也不由得恍恍惚忽。正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一位老和尚对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既然不烧香不磕头，来到贫寺就是缘分，何不抽个签呢？”
周宏想想也是，也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说：“承蒙师傅好意，在下就抽一个吧。”那老和尚的签子不是竹子做的，是在一个盒子里摆着许多叠好了的纸签。他就顺手抽了一张递给老和尚，老和尚打开一看就微笑着说：“施主，这张签子好好懂，你自己一看就明了。”
周宏接过来看上去，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师傅，好准呀，我正如此签也。”那张签上有个图画，画的是一个人坐着一台无底的轿子，看似风光，却苦在其中。想来自己找了个美女做妻子，人人都羡慕，可谁又能理解自己的辛酸呢？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老和尚又发话了，“看施主小小年纪，却印堂发暗，脸上也少光泽，定有难言之隐吧？”
看老和尚善言善语，面目慈善的样子，周宏想起了父亲，忍不住就把自己的苦恼全部倒了出来，一时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就说：“师傅，在下度日如年，那两个老不死的拿我当驴使唤，我何日是个头啊？”
想不到那老和尚嘿嘿一笑说：“施主，小事一桩啊，我送给你四个字，叫做‘欲擒故纵，’此法可行也。”
“师傅，一个是我老岳父，一位是我丈母娘，怎么擒怎么纵？擒哪个纵哪个？”
老和尚笑眯眯地说：“天机不可泄露，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以后你会明白的。”
“欲擒故纵，”“欲擒故纵？”周宏絮叨着这四个字，迷迷糊糊地出得庙门，想破了脑子，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在回家的路上，他却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既然怎么做也赚不出好来，倒不如豁出去，哪怕是离婚，也要争个鱼死网破，大男人何愁无妻？
当天晚上，丈母娘让他和面蒸馒头，他就故作不小心，把面盆掉在地上甩了个粉碎。气得老丈人吹胡子瞪眼直跺脚，丈母娘又疼盆子又疼面地哭闹够了后，逼着他另找盆子重新干，他借故肚子疼，一摔门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把门反锁，搂着王灵儿睡觉去了。
姑娘家外向，笑嘻嘻地点着他的脑门子说：“今儿个长本事了是吧，好歹算是有点男子汉样儿了，”又伸出大拇指说：“高家庄，高，实在是高。”
“我说王灵儿，你们女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不是你天天哄着我说要听父母的话呀，孝顺二老就是爱我的表现呀，多干点活累不死人呀哈。你懂不懂爱屋及乌呀？知道不，你们老的嫌我干活少，你又嫌我睡觉晚，好歹把我逼疯了，你又说我风凉话，真他妈的不够朋友。”
两个人正打着嘴仗呢，那屋里的老娘那股气还没有发泄完，到这屋里踢着门耍土蛋，“姓周的，你给我出来买盆子去，要不我和你没有完。”听她踢的门咚咚地响，大有把周宏撕成碎片的气势。
只见王灵儿坐起来，冲着屋门大吼道：“吵啥，吵啥，吵啥，啥时候了，还有完没完，还让人睡觉不？”
哟，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王灵儿这个独生女儿本事大着呢，小猫一发威，母老虎都害怕，就这么一声吼，门外的邪毛鬼祟瞬间就没动静了。恣得周宏抱过她来就亲了一口，“我说老婆哎，我一天要求你发三次威，到晚上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咋样？”
“哼，那是我的事儿，哪里有两口儿商量着对付爹娘的？你的事儿我可以不管，至于别的，做梦去吧。”王灵儿说。
周宏一听就泄了气儿，心里却嘀咕着：看来老婆是指望不上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是得老子拿主意喽，到明天，咱就教这个家里变变风头儿，大不了不就是离婚么。
以往的每天早晨，周宏都是早早地起床，打扫好了院子再去下厨房，今天可不了，他要睡个懒觉。丈母娘早早地起来，就站在窗户前看着小两口儿的屋门，等周宏扫完了院子她才出屋门。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个死孩子怎么还不起床啊？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走出去，掐着水桶腰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着，“你个臭小子，太阳晒着屁股了还不出来扫院子，你去打听打听，有谁家养活懒汉呀？”
她正在发威呢，就看到周宏开开门，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拿起扫把，走到院子当央，一脚踩住扫把苗子，两只手拿起扫把把子往脚面子上一压，听得“嘎嘎吱吱”一阵乱响，那些扫把苗子都断了下来。这还不解气，他不顾丈母娘气得连跺脚加怕屁股，从屋里拿出一张报纸放在烂扫把上，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把火就了了。等丈母娘拿棍子要打他的时候，他推着自行车哼着小调儿已走出大门了。
丈母娘一看没有了对手，女儿和老公还得吃饭上班呀，也只好骂骂咧咧地进了厨房。
晚上很晚了周宏喝的晕晕乎乎地回了家，丈母娘早晨的气儿没有发出来，正等着他呢。听的门响就爆出，“你个王八蛋，你还有脸回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给我滚，滚，滚，王灵儿呀，到明天就给他离婚，他哪儿来得还滚回哪儿去。”
周宏本来就想闹症候，听得丈母娘一口骂出三个滚来，本想回头就走，想不到王灵儿猛地跑出来，伸手拉住他的自行车，使劲把他拽进来，放好车子后就把他拥进门，一边回过头来去关大门，一边烦气道：“吵吵吵，整天价就知道吵，动不动就离婚，要离你离去，反正我不离。”一边说着就关了屋门，直接把门反锁了，把她老娘晾在了天井里。
（四）
王灵儿是他家的独生女儿，老娘最怕的就是女儿发脾气。不过今天女儿可把她噎得够呛，气得她在窗户外小声咕囔着，“你个死丫头，你敢和外人合起来欺负我，你看着，我这就告诉你老爹去。”
自此，周宏早出晚归，直接和老两口儿不朝面，即便是碰上面儿，周宏也不喊爹不喊娘，就像不认识似得。
话说英雄怕闪，一旦没有人理她，她前十天还生大气，对着空气指天骂地，连哭加叫，再十天则小哭小闹，再后十天也就只能唉声叹气了。时间一长，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于是，老两口儿就当没有了上门女婿，该干啥干啥，又恢复了旧时的日子。开始还逢人见人的说道周宏的坏话，后来也絮叨俗了，也就没有人再听她说着玩儿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半年就下来了。虽然周宏还是早出晚归，老丈人两口儿已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一切都归于平静。
因为这个星期王灵儿上夜班，周宏回家的时间更晚。这天晚上，他在朋友的家里打扑克，回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发现老丈人的屋里灯火通明，他也没有当回事儿。他正准备进屋睡觉，忽然听到北屋里有呻吟声，是丈母娘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点刺耳。
这是什么情况？他来不及多想，推开门就闯了进去，看到丈母娘满脸是汗，在床上打滚儿，就急呼呼地问老丈人道：“这是怎么了？”
老丈人本不愿意搭理他，看到老伴这个样子，才面无表情地说：“打吃了饭就说肚子有点疼，想不到突然间疼的这么厉害，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儿容不得半点犹豫，周宏掏出手机，立马给毛巾厂的老板打去了求救电话。十分钟后，老板的汽车就停在了大门口，周宏二话不说，背起丈母娘就走，上车后对老板说：“快，咱上最近的医院。”
丈母娘得的是急性阑尾炎，手术后医生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会儿的话，她的盲肠就破了，好危险啊。”
事后，老丈人两口儿看着周宏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哪怕给他们端碗凉开水，也会知足的不得了。丈母娘逢人就夸周宏好，说亏着王灵儿长得漂亮，又找了个好上门女婿，就像锦上添花。
一日得闲，周宏快步赶往桃花寺，他要亲口告诉老和尚，“欲擒故纵”不好使，应该是“欲和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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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20 09:19:03
发表于 2019-9-21 04:51: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