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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有情
高青辽阔之海
大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不适合外出,室内温暖如春。又犹如孤舟靠岸,只需静坐。在多雾的午后,也类似所有午后,惆且怅然,与偌大的空对望,想来的都是故人旧事。
昨晚,哥来家里喝茶,说起老家里一些人一些事,我在一旁并不答话,却独自想着,小时候提着小篮子去菜园地里摘甜瓜,好似那时的甜瓜特别甜。那时的路也特别长,还记得我哥用自行车托着我去百多里的大姐家,上坡,骑不动了,哥很无奈:咱们歇一歇,慢慢走一点再上去骑,我摇摇头,要哭出来,然后若有所思,再点点头。那时大姐刚结婚。
他只需不停得讲,我就不肯从往事里醒过来。秋末时,弟带来他自己门前山楂树上的山楂果,尝几颗,不肯太酸了,放着吧。老家门前果树已成气候了,有樱桃树,核桃树,海棠树,既能观赏,又有收获。这些都是在父亲初见阿尔茨海默症时,村里环境改造时弟弟种下的,好种树的喜好不知觉传给了弟弟。父亲已经走了五年了。一兜子山楂,不能吃,又舍不得扔。心血来潮,拿来做山楂糕,山楂罐头。坐着,听着哥讲,一颗颗山楂很费劲地去核,偶尔站起来去熬糖水,煮山楂。和他说起南边山区父亲外婆家的表哥时,山楂罐头弄好了,尝一口,酸酸甜甜的,他起身走了,没吃。
季节,草木,流年,单一的,又复杂。独处,许多流逝都不尽完美,却叫人钟爱。过渡一些旧格局,越见简明,只剩身外一些不叫事的小事了。有许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摆脱孤单,可以听风,赏雪,看群山妩媚,看群魔乱舞。张开十指,去捕捉,不再唏嘘各种迷惘,偶尔,一种惊讶会诞生,那才是摸到了真实的心跳。
如果要叙述冬天的形状,必定也如日子,细细碎碎,密密匝匝。如果冬天有颜色的话,一定是落霞一般的流光,亦如这漫天雾霭。冬天是空的,到处空空荡荡。冬天是满的,那些空洞的荒芜的凋冷里有着细细密密的初生而暖。人事一消磨大半,带着棱角的疼痛偶尔会捅破深藏于沉默的不甘心。然,风物舒朗,真的需要孤单一会儿,用无所欲交换一些无限的、安心的草木春秋,坐实自己理解的一切,比如以平生浮名换取一杯浊酒。又想,天欲雪,可饮一杯否?还有一瓶刚刚打开的葡萄酒。
用一首歌,打开内心的妩媚来激活冬天的空洞。草木山水能抚慰人的精神,文字,在客观里,能治愈时间老去中的恐惧。音乐,则会带来趣味。长驱直入心里,牵着情绪,让人笑,让人哭。偶尔,打开一首诗,惊骇了好一阵:“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这诗寥寥几句,掠过心湖,波澜涟漪。它是说,不管如何努力生活,所有的历史和时代还是往前走,谁都是历史长河中很小的一部分。这首诗的作者叫穆旦。这首诗的主题是悲观的。可是,可是,我依旧喜欢这些细细碎碎密密匝匝看似大空却大满的日子。
抬眼,雾后初晴,一切都冲洗了一般,树木清新了很多,枯草都精神了不少。我相信天地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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