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守望

宋庆法

一棵树的守望

临淄  宋庆法

默默无闻的一条小河，唱着古老的民间小曲，与河草嬉戏一番后，把身上的渍泥留在河道里，蜿蜿蜒蜒爬向远方，这条河的名字叫卧龙河。

一座九峰连缀的山丘，肚子里藏着许许多多传说，雨水冲刷出的沟沟坎坎，像刻在饱经风霜老人脸上的褶皱，条条褶皱是一枚枚带着沁润色韵的竹木简牍，刀笔吏留下的史册痕迹，是一行行不朽的文字，任凭后人去解读，这座显得有点土里土气的山，当地的人们不知何时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凤凰山。

山腋土岭间，洪荒年代的雨水，像一头咆哮的猛兽，年年月月不断撕咬，蚕食出弯弯曲曲的沟壑。雨季里，一片乌云，一道闪电，一声雷鸣，洪水裹挟泥浆，捎带着花生果状矸垢，沿自然形成的沟壑冲积，在平原处泥浆矸垢一层层加厚，沉积出一条矸垢岭，洪水在岭上流淌，俨然一条地上河。河上没有桥梁，南来北往的人，干涸季节可以从裸露河床里通过，雨季只好涉水而过。听村里人说，每年都有小孩子被大水冲走。

河岸孤零零生长着一株酸枣树，驼背弓腰似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多少年来一直在那里守望，没人知道它的树龄有多高，村里人口口相传，说它有多少年了，也是一种大概的猜测而已。

它春天开始萌芽，如米苔花大酸枣花，一天天孕育果实，稚果在青葱日子里慢慢长成小不点，笑语盈盈接受夏日阳光的沐浴，至秋来，托出一树冠红酸枣，向关注它的人们炫耀。

村志上说，这棵酸枣树立村之前就有了。村子立于明嘉靖年间，往前的不说，单单是立村之后，至今也有近五百年的时间，树的年轮该是一圈圈描成的图画了吧？树龄能达到这么长久的，大概要算是“高寿”之树了。

村里那些“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孩童们，从酸枣花落，青绿幼果成形后，就爬树去摘来尝鲜，孩子们使上劲伸伸小胳膊，粗大的树干还是抱不过来，只能用手指头抠着树皮缝慢慢往上爬。酸枣树也是善解童意，树干在一个大人的高度上，来了个“弯腰鞠躬”，往前探出身段，小孩子爬到此处感觉累了，骑在树干上休息片刻再爬，直到能够到酸枣为止。摘够一攥把，掩进嘴里嚼着酸枣肉吃了，一颗一颗往外吐掉核。有时候大人也禁不住拣几颗尝尝，酸酸甜甜的味道里，舌尖上的味蕾会告诉你，这就是祖祖辈辈的生活。

酸枣树到了冬天，叶子和果实都返归大地，蓝天映照下，整棵树穿一身黑黢黢外表，像一只龙爪，从它那饱经沧桑的容颜上，揣度它曾经见证了多少岁月的变迁史。

按说酸枣树属于灌木类，它在这样的环境里却长成了一株大乔木。其实不管哪一棵树，也是从一棵幼苗开始长起，一年四季里栉风沐雨，长着长着就可以冠荫于人，还可以惠人果实，一生付出的都是施舍，从不为自己索取。而人似乎没有为它付出什么，习惯了这种缘分带来的恩施，只在心里藏着难以割舍的情怀。

田园式村庄改造成居民楼后，原来的村址尚遗留有残垣断壁，远远望过去，只剩这株酸枣树，像一个等待孩子回家吃饭的老人，依然在原地孤独地守望，它陪伴见证了这个村庄的变迁。倘这棵树是一本书的话，其厚重程度难以琢磨，若能够打开来读，里边定是装满了许多故事。

村里人牵挂这棵酸枣树，给它砌了护栏，在伸出的“胳膊”上支起“拐杖”，让它继续守望和关注下去，或许在它的心目中，它牵挂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匆匆过客。

近年人们看到，这棵酸枣树的周围已经“子孙绕膝”，新一代小酸枣树也正处于“年少不知愁滋味”时期，以后的岁月长着哩。这样想来，一辈一辈的村人没有白牵挂它，欣喜酸枣树“后继有树”，不再是孤独的守望者，此处将会出现一片酸枣树林，树与人的缘分始终保持下去，也是一件极大的幸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