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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尹彩云 于 2023-9-7 20:06 编辑
博山/尹彩芸
今天是中元节,想起去世的母亲,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要在过去,一定避讳这样的日子,不出门,还要嘱咐孩子别闹别哭,让先人消消停停来家里走一遭。
没有母亲就不一样,眼泪成了不值钱的自来水。还让爱人带上供品,和儿子一起去父亲那儿看看,顺便帮着脱粒玉米。
往年父亲不麻烦我们,今年他说:“没有力气,不知道力气上哪儿了?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呢?”
我安慰他说:“您已经快八十岁了,年龄不饶人。您一个人做饭,哪里有我娘伺候得周到。”
娘对谁都热情,尤其喜欢劝饭。
爱人去家里,只吃七成饱,母亲劝他吃饭,再吃三成,刚刚好。像我从小知道母亲爱劝饭,本来十成饱了,还吃的话,非压住食不可,那滋味不好受。
父亲一日三餐,由母亲照顾着,没有少呲牙。母亲给父亲往碗里夹菜,父亲皱皱眉头,说:“说你多少次,怎么不改呢?你再夹菜,我不吃了。”
母亲连忙认错,说:“不夹了,你吃,你吃!好好地吃饭,不生气。”
父亲看着母亲诚恳的眼睛,不再言语。吃完饭要离开餐桌,母亲又用父亲的碗盛满一碗稀饭,父亲不耐烦,筷子用力并起来,重重放下,说:“吃饱了,又给盛来!”
母亲急忙解释说:“先放在桌子上,凉凉再说。”
父亲无奈地坐下,端起来喝完才离开。这么些年苦日子过下来,还是老思想,自己不吃也要让家人吃饱。父亲知道拗不过母亲,现在不喝,呆会儿凉下来,母亲也会看父亲脸色好看时端过去,母亲会说:”喝这点饭,撒泡尿就没了。“
幸福的日子容易过,如今父亲一个人生活,没有人劝饭,也没有人给他做饭。更没有人关心他吃没吃饱,或者说吃没吃。最近一年,瘦了很多,看着走路打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并不像以前人家的评论,脸上滋润,身体富态,看着像六十岁。
父亲三四点钟就起床,上饲养猪的邻居家挑粪,六点回家接着睡。我说:“爸,您真的不用这么辛苦。种那么多菜又吃不完,还是安全第一。”
父亲慢悠悠地说:“我打着手电,又挑不满,才半桶。早两年还行,挑满桶走一个来回。现在就得走两个来回。”
父亲这样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亲非常坚定地说:“力气又没有攒下的,用完再长。你老奶奶九十多还坐在炕上看着你,早早享福还行?”
“哎。”我长叹一口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父亲哪里听劝,他还是在老家,谁家也不去;还是种他的地,种他的菜。玉米熟了,我催父亲说:“今天天好,收秋吧。”
父亲说:“再等等,上上养分。”但是我们前脚走,过了没两天,看人家掰玉米,他却沉不住气,急急忙忙去收秋。
为了运输减轻些重量,父亲选择在玉米秫桔上扒成光腚玉米。想想他站在玉米地里,太阳晒得汗水直淌,玉米叶剌得脸火辣辣的疼。那块地又长,搬也搬不动,想背也扔不到肩上去,不知道费了多少劲,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路,出一身臭汗,才把玉米运回家。幸亏玉米地分散在几处,父亲只掰了一处,还剩下两处。
那块最远的玉米地在下六亩,爱人借大叔家的三轮车,绕山跑十来里山路。真不知道平时父亲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了去,再一个一个刨好窝,才收成这么好的玉米。玉米成熟得赶紧收获,要是遇上连阴天,进不了地,玉米发芽的话,一年的收成就没有指望。
收完远处,近处就在家门口。父亲坚持用他的方法,掰了半尼龙袋金灿灿玉米,聚聚力气背上肩。当他走到崖边,崖不高,二三十厘米。一脚踏空,玉米重量把他拽倒,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恰好父亲的后头落在我的脚上。我赶紧把他扶起来,父亲难堪地笑着说:“不行了,没力气,迈不动脚。”
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又涌上眼睛,说好了不掉眼泪,这不争气的眼泪,什么时候淌不行,偏偏当着父亲的面掉下来。扭过头,用手一抹,长叹一声:
“哎。”
母亲已经走了第三个年头,弟弟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他牙疼,失眠,做恶梦,一宿两个小时的睡眠。我和妹妹想母亲时,驾车就走娘家。帮着整理一下房间,洗洗涮涮,吃顿饭,爬上山顶眺望母亲的坟头,觉得释然,没有心被掏空的难受,渐渐地走出阴影。
而弟弟作为儿子,没有我和妹妹幸运。他在青岛,每逢节假日回来看父亲,遇到不方便回家的时候,他会打电话给我:“姐。”刚刚喊出一个字,已经泣不成声。我忙问:“你在哪里?要是走在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弟弟答应着,又说:”我回不去,咱爸就靠着你和妹妹。”
“ 咱爸身体好好的,是咱做儿女的福分,你也不用挂念。最难的时候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弟弟那边没有声音,我知道他一定是放声大哭怕我难过挂断了电话。世界上最亲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姊妹。
我打给弟弟,弟弟又打回来,说:“咱们每个人都要好好的,谁也不能再出事,能活着就很好!”
“行,看路,早点回家,别再哭了。”弟弟应着挂断电话。
“哎!”眼睛发酸,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身体止不住地抖动着。刚刚才说好了不掉眼泪,不争气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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