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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3-9-16 07:45 编辑
美丽的影子
博山尹彩芸
美丽出车祸当场死亡。春、夏、秋三位朋友个个为美丽惋惜，曾经一些不愉快如过往云烟般消散。
爱人老陈孤身一人躺在床上。自从美丽走后，他再也无法睡一个囫囵觉，那剧烈的撞击声，那鲜红的血液，那变形扭曲的后备厢，把美丽挤扁的惨状……
那年老陈带着媳妇美丽去同学家里做客，同班的女同学春和他挨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美丽被冷落在一边，她翻着白眼瞅了他几次，竟然无动于衷，依然咧着大嘴，眯着不大的一双眼睛，“哈哈”笑成一条缝。美丽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多念几年书吗？嘚瑟啥？和一帮老爷们谈得那么投机。我还比你小三岁，都知道收敛。男女有别，怎么那么不当回事呢？”就此美丽和那个春同学较上劲。
早知道是这样，不跟着来凑热闹就好了。越想越生气，等到吃饭的时候，气鼓鼓的吃不下一口。倒是春吃得津津有味，开心得很，好像她美丽是空气不存在一样。美丽用眼睛剜了她几眼，春没事人一样。美丽更生气了，撅起嘴巴，能挂十个油瓶。
饭后拍照留念，美丽死活不同意合影，说:“你们是同学，别拉上我。”
老陈这才如梦方醒，小声央求媳妇别吃醋，给他留点面子。媳妇坐在交叉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照，不照，他们城里人怎么能这样。”美丽可不管他们同学二十年没见，还是三十年没见，就往这热火上泼冷水。
老陈陪着笑大家说:“别笑话，别笑话！”
春倒是笑得灿烂，心里想还有这样彪的媳妇，坐在老陈身边都不行。要是让美丽知道老陈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还了得。
老陈在乎是对面的女同学夏，那个皮肤白皙大眼睛的夏，望一眼就脸红心跳。多少次梦里相见，刚想碰她的手，身下已经画了地图。那才是心尖尖上的人儿，是老陈的初恋。那个在梦里想了二十年的夏，今天难得一见，掩饰不住地激动，不免多看了几眼，幸亏美丽没有发现。
回家免不了一顿数落，老陈发起牢骚来：“人家名花有主，有车有楼房，能看上咱啥？咱现在还住着平房，盖房子拉下一腚饥荒才还上。要不是家里穷，自己能这样。”
美丽问：“哪样？”
老陈说:“我哪一样也不少。”
美丽追着问:“哪一样是几样？
老陈慢悠悠地说：“家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就这三样，一样也不少，这些年日子过得安稳着呢！”
美丽哭得很凶。
老陈翻了翻身，早知如此，那次回家不应该跟美丽犟嘴。不应该说她长得丑 ，美丽是真爱他。
有年秋天，同村儿时伙伴秋掰了一地玉米。爱人出车时说：“你一个人掰完，等下午我上田里拉回家。”谁曾想半路坏车赶不回来。
秋等急了，秋就想去老陈家喝口水解渴，顺便看看老陈下班回家了没有？说起来按辈分还得喊老陈媳妇美丽小姑。秋火急火燎来到美丽家，美丽沉下脸来说:”俺家里不欢迎你，你走。”
秋说：“俺的亲小姑，俺有正事，不是扯闲篇，干活渴了讨口水喝还不行？”
美丽坚定地说:“不行！”
秋吃了闭门羹，掉过头来就走。一路走一路掉眼泪，早知道她这样人，就不该上门自讨没趣。
老陈是个热心人，有事打电话给他，他都给办得很漂亮。一物降一物，美丽从心里敬重老陈，干了就干了，也不多言语。人前教子，背后教妻。老陈拉下脸来警告美丽:“人不能关起门来朝天过，谁也有用着人的时候。秋喊你小姑，年龄是相仿，但不能疑神疑鬼，捕风捉影，这样日子没法过下去。”
老陈叹口气，想着美丽的小心眼到了执拗地步，为了捍卫爱情闹的这些误会，摇一摇头，泪溢满眼眶，自言自语说:“我把你稀罕成宝贝一样，哪有沾花惹草之心？”
隔墙有耳，邻居老两口，常常骂美丽神经病，随她老的，行事不和人一样，不和人劈一个葱叶儿。邻居老头有血栓，嘴斜说话不利索，拄着拐杖往老陈车前头一躺，让老陈送他上医院。说美丽坐在院子里面，指桑骂槐，骂两小时。骂得他血压升高，两手发抖，口眼歪斜，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必须住院治疗。老陈好说歹说，就是不起来。美丽一看，二话没说，打了报警电话。
你打我也打。下次美丽冲厕所，邻居老太太嚷嚷着没安好心，不得好死。旱厕在院子西南角，紧挨着邻居家门口。全村统一规划，怨不得老陈。邻居家偏偏说有味，冲着他家，压了势气，让他男人生病。美丽气不过，吵吵起来。邻居老头也打了报警电话，调解好几次，出警民警都看不下去，都是些小事，叫上劲来，谁也不让谁。
老陈劝美丽忍下这口气，当没听见不就好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气出个好歹来不值当。美丽说邻居软得欺硬得怕，不识好歹。邻居骂她也骂，三天两头，战事不断。老陈欲哭无泪，遇上这样彪的媳妇咋办好呢？说急眼了，美丽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没下床。她觉得自己有理，邻居不讲道理，日子就在这吵吵闹闹中过着，相互僵持不下。
美丽疼老陈，做过很多糗事。某日老陈请同学来家吃全羊，一家人坐下来兴致勃勃等着开吃。只见美丽端上来两小盆羊肉，一人夹几筷子，没了。大家面面相觑，聊起天来。美丽也随着聊天，丝毫没有感到尴尬。老陈坐不住了，对着美丽不断假装咳嗽，美丽没动弹，谈性正浓；老陈又对着美丽挤眉弄眼，美丽无视，老陈见美丽不接招，只好起身进厨房，端出来一大锅热腾腾的羊肉。气氛一下子燃烧起来，同学们爽朗的大笑，美丽也大笑，丝毫没有觉得难堪，还望着老陈的眼睛说：“我是留着明天给你吃的。”
老陈说：“别再说话了，又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家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猛吃。吃着老陈那份羊肉，满嘴流油，格外香，格外有嚼头。老陈见大家不介意，只好满脸堆笑。
一生执念一声叹 ，一世痴情一场空。
美丽啊，美丽！心心念念就是为了老陈。她离去这么突然，实在令他惋惜。
那个欠了老陈装修款的同学，也发朋友圈表示哀悼。就那么几千块钱，拖欠好几年不还。老陈说给美丽听，美丽见不得老陈受委屈，几次三番给春打电话诉苦，这么些年过来，老陈教育美丽，美丽也看出来春是个实诚人，渐渐地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春听了前因后果后，带着一帮同学前往欠老陈债的同学家里。说是看看他家的二层小楼，老同学见面都很热情，吃着笑着。响鼓不用重锤敲，那同学见这阵势，知道自己理亏，拍着脑门连连说，还忘了付老陈装修款，趁着人来了，赶紧地把钱带走。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美丽这招让大家刮目相看。不声不响制服一个老赖。刚结婚那会儿，看孩子，美丽就在家做饭伺候着他爷俩。孩子上学后美丽也打过工，老陈打工有时候一出去好几天，家里没有二手人，美丽显得手忙脚乱。后来想想出去干一天活五十多元钱，不值当。也就没有再打工，做了全职太太。春，夏，秋这些个女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到头来，也就是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而美丽是另一幅光景，她守着老房子，把家收拾得干净整洁有趣味。
美丽爱养花，老陈就在院墙上错落有致安上托架，一年四季花儿次第开放，连院墙外也种满了花。一走进她们家的小院 ，花养眼，心情也特别舒畅。美丽还有一个特别争气的儿子，学习在班上名列前茅。读了重点高中，又升了九八五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那些天美丽高兴极了，给儿子买了陶瓷、琉璃 、景德东点心、清梅居肉干；买了名牌衣服、鞋子；甚至还买了新轿车……
美丽要风风光光陪着老陈，开着崭新的轿车送儿子去南方杭州上班。美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整个中国还有比杭州好的。儿子在那个城市上班，找了媳妇也回不来家，到时候就去杭州看孙子。老了老了还沾了儿子光，能到那么好城市去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事。看孩子可要带上老陈，不能像一些人家，女人在城里看孩子，丢下男人在家受罪。”
老陈想到这里，心绞着疼，泪水早已经湿透枕巾。那剧烈的撞击声回荡在耳边，三车追尾。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老陈躺在床上，对着美丽的影子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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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1 18:4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