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画外 临淄 宋庆法
桑拿天,雷电趁人不备,眨巴眨巴眼睛就能挤出一场雨事。都说风是雨头,这场雨来,没有风作前兆,自顾自地噼里啪啦落下来。收住雨点后,压在山坳的烟云,转转悠悠像迷了路,多亏风儿的引导,从打开的闸门里涌泄出逃,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这会儿,躲在云背后的阳光,可能憋得沉不住气了,呼啦一下铺一地,树下的光影编织成一块印花布,在微风里不时变换着花样。走在路上,感觉周遭空气又湿又闷,似是披了一条刚蒸过的浴巾。
空山新雨后,尽管是伏里天,我也喜欢坐在高处,眺望被雨浆洗过的山野,与水灵灵的花草树木对话。远处,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撑着花折伞,欢声笑语从山间小路上走来。我问她们是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前面的那个说:“你猜吧,猜对了我们每人送你一束花。”
本来是问她们,结果她们给我出了一道选择题。后边的女孩这时下意识背起一只手,似在隐藏什么,一条背带斜在胸前,另一只胳膊夹着一块小薄板。我说:“要我猜呀,你们还没毕业,今天是出来做作业的。”
“诶呀,我们遇上活神仙啦!”她们相视一笑,又问我:“你会算卦还是会相面?”
我学着潘长江的小品说:“这个问题可难不住我啊。”更是引起一阵哄笑。
其实,就是那个稍显局促的姑娘露的馅。一块小薄板,联系到她背着的大概是一个画架子,还真是让我猜准了。然后她们不打自招,说是学美术的,暑假嘠伙着来野外写写生。
“这山野中啊一步一景,想写生遍地是素材。不知你们是想取个冷色调还是暖色调的。”我有一搭无一搭冒出这么句话。
一开始搭话的那个姑娘,瞟一眼同伙扮着鬼脸,俏皮开了,说:“哟,今天这位活神仙还是个行家呢。”说完笑了笑问我,“你是附近的吧,记得那边崖坡上有一片格桑花,呈立体状,各种颜色的都有,我们想去那儿看看。”
近处的景致,我是了然于胸,回她们:“那是去年的事。崖坡上格桑花,是绿化时人工喷上的种子,去年雨水多,长得好。今年雨水少,几乎没长出几棵,也都旱死了。”
听我这么说,她们显得有些失望。我指了指山凹,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搭了取景框,比划着说:“你们看,在这个地点写生,就是一幅绝好的风景画,葱绿柏树林作背景,大红廊柱黛顶的是杜牧读书亭。”
姑娘们按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背画架的姑娘琢磨了一会儿说:“好是挺好,就是全是静态的,要是有流水啊,移动的人物啊最好了。”
“有现成的啊,我可以上到亭子里面,装一回杜牧在读书不就成了?”我跟她们开玩笑道。
她们瞅着我说:“这个建议好啊,就是你的发型和服装不像古代人,不过可以整整容,你尽管到亭子上去装吧。”
看着她们真的要这么来,背画架的姑娘已经把画板放上了,我后悔给自己挖了个坑,这就是多嘴多舌的好处。可事已至此,老大不小了,不能失信于人。我问:“要装多长时间呢?”
没听清楚谁说的:“不长,最多装两个小时就行,快去吧。”
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姑娘们的掩笑中,乖乖去亭子里当杜牧。没想到,在这亭子里装读书,虽不用凿壁偷光,也不用悬梁刺股,却喂饱了不少蚊子。什么叫度日如年,现在可以说是度时如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挥挥手,看她们的手语表示可以了,一边擓着痒,过来欣赏画作。这些妮子,在画中把我打扮的头戴发冠,宽衣长袖,俨然一个古时儒生。
“像不像你呢?再说写文作画,有那么个意思就行。”姑娘收拾着画笔安慰我说。
想想也是,要是画的太像了,就我的形象有损画面感。人家画个啥样,没人知道是我。说话的工夫,她们已收拾停当。望着她们渐渐走远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你们还欠我一束花呢!”
我这一喊,也提醒了她们,只见每人嘻嘻哈哈笑一阵子,弯腰从路边胡乱采了一朵花,委托一个跑回来递给我说:“我们兑现承诺。”
然后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与姊妹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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