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玉奇《乡籁》记

柳泉

2015年6月，民乐套曲《乡籁》由国内一流演奏家演奏、在民乐顶尖出版机构香港雨果唱片公司出版。《乡籁》既出，乐坛哗然。资深音乐家易有伍认为“这些作品是刘明源之后的延续”，大声疾呼“我们太缺这类亲切、动听的民乐小合奏了！”著名指挥家杨春林则“非常激动，非常震惊”。“胡琴公社”称《乡籁》作者毕玉奇为“当代阿炳”。著名音乐评论家陈怀冰直逼易有伍：“毕玉奇是何方神圣？”易答曰，是个普通人。

毕玉奇，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博山人。

1954年12月，毕玉奇出生在博山西冶街一户普通人家。博山，区区鲁中一县，却是历史重镇。煤炭开掘始于唐，陶瓷、琉璃制造盛于宋，素称“陶琉重镇，美食博山”，文明积淀深厚。抚琴弄箫、吹拉弹唱，在当地人眼里皆稀松平常。西冶街，中国古代琉璃的滥觞之地，也是中国明清琉璃制造中心。玉奇祖辈即生活在这条街上，经营一家老字号料器店。他是长子，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过早去世，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他们，玉奇只好初中辍学，到博山电器开关厂当了一名工人。有位叫姚国鋆的老师，毕业于民国国立中央大学，数学特好。初中没毕业的玉奇突发奇想，跟着姚国鋆学数学。越枯燥，越钻研。日以继夜，一学就是五六年。微积分，高等代数，直到场论，被推荐工农兵大学生去山东大学物理系，因近视落空。

玉奇迷上音乐，最先是笛子。大街北头有个器乐商店，橱窗上挂满各种胡琴、笛子、唢呐，来回路过那里，馋的要命，就是没钱。1966年，玉奇跑到银行，咬咬牙把儿时戴的银镯子卖了一块来钱，花七八角钱买杆笛子吹。又三年，实在是禁不住诱惑，朋友们帮助凑了4.18元，买了把京二混，拉得有滋有味。



1973年，淄博市文工团上《小刀会》，原先有四把二胡，需要面向社会再招聘四把。玉奇报了名。考场设在博山人民剧场，一排折叠椅，胡辰昌、王鸣、张坤等考官席在座。前头椅子上摆放两把二胡。考官说，二胡可以挑一把，随便拉，只拉一次，挑难度大的。一曲《喜送公粮》下来，19岁的玉奇把评委征服，夺得第一名。随即，淄博市文工团去厂里调人。

玉奇家里爷爷做主。从工人干到车间副主任，刚调到生产科，爷爷很得意。听说玉奇被文工团录取，面露愠色：“说书唱戏历来叫人瞧不起。你看看周围，吃这碗饭的好不容易！还是好生学点技术养家糊口，老老本本干一辈子！”玉奇只有顺从。

人说玉奇沉默寡言，看和谁，关于二胡蟒皮孰优孰劣，他跟赵玉福说了半天，根本停不住嘴。是中国的好还是印度的好？是热带的好还是亚热带的好？雌好还是雄好？春天还是秋天捕获的好？活皮好还是死皮好？哪个部位好？还要看谁做的，活路到不到家。至今，赵玉福从那次谈话中深深受益。

然后写字。祖父毕先祥写了一辈子字，年轻时没啥吃，文房四宝装一个箱子，背着走乡串户，到邹平、章丘一带卖字，以补无米之炊。后在博山美术琉璃厂干包装、看大门。玉奇向爷爷表达了学写字的愿望，爷爷不允，这些东西都不养家！问家里的旧堂号，也不说。在老人心里，这些老旧的东西，与新生活格格不入。比如玉奇是于字辈，也不讲究，用王点玉就挺好。1983年，玉奇哀求多了，老人顺手摸过一本旧杂志：“随便写，写完我看看。”玉奇就把旧杂志写满，交给爷爷。“我看了，你的笔性，适合褚遂良。”“博山谁写褚遂良？”“小吴就写。再天去找他，一块说说。”小吴就是吴建柱，当下的中国内画大师。一天，爷爷领着玉奇，去了大天井。适逢吴建柱宴酒回来，微醺，欣然指正。此后，玉奇写罢褚遂良《雁塔圣教序》，就拿去找吴建柱请教。



1986年，淄博市举办青年书法比赛，玉奇竟获了一等奖，从此不写已身不由己。省里举办书法展览，玉奇寄去作品，落选。省书协李向东把落选的那幅玉奇作品，报送全国第三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展，成功入选，成为淄博市破天荒首次。玉奇荣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褚遂良，字秀美，笔法活，书品极高。写着写着，玉奇感觉褚的字大不起来，又写《王居士砖塔铭》，字不多，好极。欧阳询《化度寺碑》临两年，也有赵之谦，魏碑。玉奇感觉到有的好融合，有的不好融合。又转写王羲之，十分受益。由王羲之出，写谁都容易。民间商号、店铺，大量刻匾，非玉奇莫属。基于此，虽真心喜欢虞世南，但为制匾计，宜苏东坡、颜真卿。但宣纸之上，多王羲之，或以王为轴心，多有融合，左右逢源，相近点即是重合点，融合得有机自然。

玉奇是个谦谦君子。谁家有事，不用招呼，他知道准跑在前头。博山人家摆结婚宴席，账房里有个账房先生，记收支流水账。别人做个账房，可以颐指气使，俨然以西宾自居，他却极为低调，亲自买上红纸，装订成册，自带笔墨。那么大一个书法家，还干这种细活？他写的春联、喜联，被风刮到大街上，立马有人仔细收起，回家托裱装框，悬挂在显眼位置。有人上门索字，有求必应。有年轻人登门求教，一时兴起，抓起毛笔在他家白墙上一派涂鸦，一旁的人大呼小叫，玉奇却说，不当紧，不当紧，再刷刷就是。“作书不能拒人于门外，得‘铁门槛’才行，人活就活出个人品、人缘！”玉奇如是说。美工设计、摄影、书法、绘画、篆刻，中小提琴，板胡、二胡、京胡、椰胡等十余种乐器臻于专业水平，中提琴一上弓，便是世界名曲。还精通电器，谁家收音机、电唱机、电视机坏了，都找他修，修好了往回送，还搭上个西瓜，或几包点心。

宁教天下人负我，不教我负天下人，说的就是玉奇。





玉奇有文化丐帮论。他把国内书法圈一分为四。“书阀”派、“展览派”、“唐装派”和“小米粥派”，末者也叫“文化丐帮”。“‘文化丐帮’们三更灯火五更鸡地打拼生活，又醉心于书法艺术，下苦工夫研习，一只几毛钱的笔写一手好字。他们无名，没人会重金收购，为了换些家用去或为人家书写家信或墓碑，给几个小钱就收下，没钱给的，管顿饭或喝碗粥也就罢了。但是，你看看当年留下来的这些字，那字，精、气、神俱全，是真正的书法作品！”

二十年前，玉奇的“丐帮论”不啻是对当下某些中书协会员不会写、中美协会员不会画、中摄协会员不会拍的鲜活比照。

写字之余，音乐最不能罢。

春秋时，齐国管仲发明制定音律时所用的五度相生律。

出身于博山琉璃世家的康熙三部尚书、内秘书院大学士孙廷铨，曾校订《琴谱指法省文》，记入《颜山杂记》流传后世。

民国乡贤钱仲珊，大收藏家，书画家，曾有古琴，文革前欲藏不敢，欲罢不能，忐忑间置于门楼柴火垛上，任其生灭，不知所终。

淄博市第一医院傅周卿教授，被玉奇问及古琴，倍警觉：“你咋知道我有古琴？”未置可否；胡辰昌，淄博市歌舞团国手级二胡演奏家；盲人高矩（音），不知所名，曾为玉奇峨眉东村邻居。是时，玉奇姊妹众多，母亲就在东村自来水放水点放水，一个月能挣十来块钱。天天拧水龙头，左手严重变形。冬天时，舍不得烧炭，放水小屋里只是用柴火熏熏，没有暖和气。盲人高矩比玉奇年长近二十岁，也去这里挑水，右眼角或略有光感，斜睨着眼走路。他挑一担水，右手扶扁担，腾出左手隔空揉弦，一路揉到家。因为失明，听力便出奇灵敏，辨音无一不准。午后或晚上的时候，高矩经常坐在老槐树下拉他的二胡，没有职业，二胡是他生命的全部；张博伦，工人音乐家。玉奇拉二胡时，他拉手风琴。笛子、扬琴、小提琴都痴迷，笛子的双吐、单吐、花舌技法，样样精道。走在路上，低着头，熟人走过来，哼哼一声。年轻时在淄博一中音乐教师王鸣辅导下，报考中央音乐学院理论作曲专业，因为患过中耳炎，听力稍逊，功亏于视唱练耳。再考山东艺专，一举考取，因为地主出身未通过政审。同期的吴雁泽、夏侯复兴，之后的曹连生，都考到中央音乐学院。赌气之下，张博伦发誓，考不上最高音乐学府，就考一个最差的。就去了潍北农校。后来在博山电器制修厂参加工作，往电机定子里头嵌线。他有一个群，不是一般的玩玩，够水平，从峨眉东村通向第一医院有一条僻静的小道，那是他们的道场，就着夜晚的路灯，一个小乐队，吹奏《纺棉花》，陶醉其中。也作曲。写了曲子，就哼给车间的工人听，哪句顺耳哪句不顺耳，再改，受到赞扬，本来一个班嵌五台电机，他能嵌到十台；张兆和，工人琴师，痴迷京胡，毫无功利；陈维生，淄博工商联京建京剧团琴师，梅兰芳、奚啸伯的老票友，来博山时合影、同台献艺；孙启光，京胡乐手；孙铎，一代大地主之后，精二胡、小提琴、键盘，怀才不遇，博山糕点厂面食工，素无笑容；赵玉福，音乐发烧友，摄影家，曾聚于张博伦处，一块玩小提琴。他悟性高，兴趣广泛，后来买了好多乐器，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萨克斯，圆号，满屋都是……

玉奇经常跟着他们玩，玩法是听他们拉，自己再拉，他们偶尔高兴了说一声。他们对音乐的追求非常感人，玉奇常这样念叨。













毕玉奇与中央美院教授、清华大学博导李少文

那是个特定的年代。痴迷音乐，又得不到音乐。唯一的渠道是街上的高音喇叭。收音机更是奢侈品，没钱买，他就自己组装。用过固定矿石、活动矿石，0.48元一块。后来有了检波二极管，1.28元一只，又有了可变电容器。这一大些零件，统统堆在一只簸箕里。用蛤蜊油盒自制耳塞，有绝缘层，磁铁，线圈，震荡膜。震荡膜从博山电机厂拾来矽钢片，沾水在磨盘上磨得飞薄。后来有了钱，才敢到博山百货大楼，买一只现成的。屋顶上树一根竹竿，用漆包线织个网，架上天线。这个收音机无法以只论，也不能以台称，只能是一摊，或一堆。有音了，可以调节频率，有些波段老跑。这堆收音机，陪着玉奇听到了文革期间大量的音乐。偶有一次竟然听见海菲兹，宛若天音。

孟家顶村与博山电器开关厂相邻。知青楼上的大喇叭一响，玉奇的耳朵就竖起来。一天中午，喇叭里响起高音板胡曲《秦川新歌》，陕西歌舞团吉喆独奏。在厂里听着不过瘾，噌噌噌玉奇就跑到了知青楼。还不过瘾，找熟人去借唱片。借来，是小薄膜唱片，正反面各一支曲子。听一个礼拜，送回去。便给吉喆写信求教怎么拉？包括要谱子，竟然得到复信，不厌其详，哪里民间风味浓，要注意强调；哪里注意滑音；个别地方咋做处理，洋洋洒洒两页纸。

济南军区前卫歌舞团的原野，是中国四大板胡演奏家，与张长城合作了著名的中音板胡独奏《红军哥哥回来了》。玉奇给原野去信请教。原野回信，这首曲子是啥情况下写的，里头有啥技巧，例如压弦；哪里必须一弓，等等具体演奏方法说了不少。玉奇背着板胡，跑了省城两趟，没有见上。

因为依靠仅有的渠道，学习音乐艰难，但印象深，耳音好，能听出交响音乐《沙家浜》的精妙之处，能背过舞剧《红色娘子军》的主要旋律，认为除了柴可夫斯基《天鹅湖》以外，与世界经典音乐有的一比。



改革开放后，出现了海量的打口光盘、复制光盘，玉奇经济上亦稍有缓和，亨德尔、巴赫、莫扎特、弦乐大师卡萨尔斯尽收囊中，小提琴之神海菲兹被他一网打尽。海菲兹演奏过的场地公厕，墙上时写满涂鸦：“海菲兹，你就出现点错误吧！你是神！”神牵鬼使般把玉奇引入外国音乐。

最先是俄罗斯、意大利、法国、德国以及北欧诸国的音乐。拉赫玛尼诺夫的《雏菊》，以神奇的魔力一下子勾起人的情绪，由此对俄罗斯音乐崇拜不已。作曲家格林卡往后，格拉祖诺夫、肖斯塔科维奇，个个天才，大师林立，足以颠覆国际乐坛。卫国战争爆发一个月，肖斯塔科维奇在炮火围困下的列宁格勒写作，成就《c大调第七交响曲》，是交响乐迅速反映重大社会事件的突出范例。战后，乐师们大半相继牺牲，音乐会照常进行，幸存的人演奏，其他乐器就摆在那里。《哥萨克骑兵》告诉人们，这是个吹着口哨拼命的民族，根本不可战胜。挪威的格里格，个子不高，又瘦又小，备受伟大的音乐大师柴可夫斯基推崇。作品融进当地民间音乐，音乐非常有特色，情绪化，明亮，沉静，人性化，唯美。捷克的德沃夏克，父亲在布拉格卖肉。美国的格什温，擅市井化，融合所有好东西，描写生动，影响极大，可惜39岁死亡。令刘索拉不能自持的美国蓝调，源于新泽西贫民窟，盲人、瘸子、口吃者、智障者，一概进入歌舞，旋律即兴抓来，原创性、即兴性十分强烈，一时鲜活不已。

由民间音乐走向世界音乐，玉奇发现，两个板块各自独立，相互遥望，却也有奇妙的重叠。如中国民歌与苏格兰音乐，王洛宾与《蒲田进行曲》。这极大地激发了玉奇的好奇，是的，只有民间音乐不会感人，必须融合世界音乐精华，才能提升表现力。洋为我用，重在会用，不能用他的调，用的是他的精神。

2011年12月，中国第一次举办国际提琴制作大赛。意大利、美国、波兰、法国、中国的提琴制作大师齐聚北京。克雷莫纳传人G·B·莫拉西、小提琴三大家族之一斯特拉迪瓦里在列。好琴云集，动辄几十万。看琴者、淘琴者络绎。提琴制作评价，一是音色，二是工艺，三是可演奏性。条件所限，玉奇只能取其一，音色。评比的得分随时在大厅公布。上海音乐学院提琴制作系主任华一志的第五编号中提琴，获得音色第十二名，被玉奇盯上。

赛闭，这把琴被带回上海。玉奇辗转与华一志取得联系，售价三万。等钱凑起来，玉奇与朋友急赴上海。驻足泰兴，顺便向泰兴乐器博物馆捐了两只管子。展厅里赫然瞧见五号琴！玉奇立即给华一志打电话，“晚了，泰兴刚刚把琴买去！”“咱不是有约在先？”“你可以跟泰兴商量商量。”“大体得多少钱？”“估计得六万吧！”琴是好琴，不缺鉴别力，缺的还是钱。

有人在玉奇灵感凸显的前夕，从背后猛推了一把。

2012年11月，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央视“风华国乐”栏目播出范泊芳古筝，广东汉乐《出水莲》，天津广东音乐研究会会长、天津音乐学院居文郁教授椰胡伴奏，奇妙的音乐瞬间打动了玉奇。原来民间音乐有如此瑰宝。汉乐是汉族古乐。自晋安帝至宋亡前后随着中原汉人多次向南迁徙而流传到我国东南一带，将中原音乐固化于此，有中国音乐化石之称。玉奇一时又迷上了椰胡。

玉奇开始大量研究汉乐。听，泛读。把居文郁的著作通读一遍。友人黄祖杰通过天津二胡演奏家罗汉群联系到居文郁，“来吧！”居文郁欣然答应。2013年4月6日，玉奇有缘面见居文郁。事先，玉奇撰写藏头联一幅，“文质清和延寿境，郁勃苍浑振汉声”，刻成匾，发到天津。渴累交加，一进旅店就病倒，几乎要打120。夜里两点，起来吐了一场，病情缓解。次日一早，两人赶到天津音乐学院宿舍，见面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居老师好！”居文郁很高兴，高兴的是汉乐还有人感兴趣，而且不外行。中国拉弦乐器，数蒋风之、安如砺，之后即居文郁，秉持着传统风格，其演奏韵味极浓。中午吃饭去饭店，居先生携一瓶好酒，特意换上米黄色西装，极富仪式感。

与汉乐衔接，并沿着汉乐的脉络往深里走，往前写，靠近古典。玉奇已经不能按捺，进入创作状态。下半年，《雨空雁》问世，为椰胡量身定制，汉乐味浓郁。据悉，自1932年起，椰胡在国内已无独奏曲，只用于伴奏。玉奇的目标从来没有像现在清晰。他从中国民乐走向西方音乐，看到世界名曲里头、世界名演奏家里头，独独中国民乐缺席，一种无力感平地而生。不想链接到汉乐，才发现中国汉族古典音乐别有洞天！

玉奇开始钻研宋代姜夔的古琴曲《暗香》，明代汪芝的《梅梢月》，发现大量半音的使用，比希腊人提出、由明代朱载堉从理论上确立的十二平均率还细。越听，他越坐不住了。《悬羊击鼓》《饿马摇铃》，不都是发生在齐国的故事吗？怎么成了广东音乐名曲？

大量的西方音乐典籍也在吸引着玉奇。通过阅读，巴赫、柴可夫斯基、格里格、拉赫玛尼诺夫、格什温等人对他都产生了影响，尤其得知巴赫说“我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在上帝的授意下产生的”时，他才理解了所有音乐教科书中关于音乐灵魂的出现即音乐旋律的产生几乎没法教授的真正含义，这增加了他的创作信心。是的，如果语言能够说明白的话还要音乐做什么呢？

创作的过程是艰苦的，心境却是空前的自由。是时，我时常到玉奇在峨眉后地的旧楼上，听他拉琴，看他写字，一同排解《乡籁》创作的苦恼与快乐。“关键是下岗以后，工夫有了，偶有润笔收入，可以有钱坐个车，出去看场音乐会。那年，俄罗斯中提琴家尤里巴什梅特在北京举办音乐会，为期一天，听到消息后一夜未眠，发着38度高烧也得去看。就跟尤里巴什梅特见了面，各说各话，笑，紧紧握手。这在过去，绝无可能。”

陆陆续续，玉奇创作出了《孝乡谣》《雨空雁》《早春花》《乱啼鸦》《逛河滩》《秋谷高风》等八首曲子，这一个套曲就叫《乡籁》。《孝乡谣》，以当地哄小孩吃饭的歌谣“东嘎啦秧，西嘎啦秧，谁家那小狗喝了俺那喂狗汤”为主旋，听来余味悠长。玉奇与妻子蒋玉蓉商量，咱们录个碟吧？录个碟就录个碟。

《乡籁》初定稿，拉给谁听听？玉奇拉给了94岁的岳母胡秀亭。拉给岳母听不是因为她年纪大，知事多，而是老人熟悉博山市井生活，曾在北关桥头赶集卖粮为生，听惯了官宦乡绅大宅的迎客曲，各色街头艺人的民间说唱，也稔熟了博山街头巷尾的俚曲儿歌。当时的孝妇河两岸，商贾云集，人群熙攘，砸两根木橛子，扯一面白布，街头艺人便可说书唱戏。什么肘鼓子戏，河南梆子，天津三弦，林林总总应有尽有，对摩肩擦踵的行人，这些说唱也许是耳旁风，但对胡秀亭，却是市井视听盛宴。一位天津三弦乐手给胡秀亭老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弹弦的手指根本不用拨片，整个右手的拇指、食指前端是钙化的，弹拨出的声音反倒多了几分浑厚。胡秀亭听了《乡籁》，拿手在大腿上一拍：“还真有点逛河滩的味唻！”玉奇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他说，娘，您就是《乡籁》的民俗顾问，胡秀亭的名字日后印在雨果公司的唱片上。

接下来是出版问题。经济社会，各色出版机构门道繁多，掏上钱，出版成了技术环节。玉奇早就有了主意，不走这个阳关道。必须找一位最顶尖、最犀利的专家过手，掂出《乡籁》的分量，把经济对艺术的干扰彻底排除掉。平素，买唱片、听唱片是他的日课，他开始崇拜起一个人，并成了他的粉丝。这个人叫易有伍。

崇拜易有伍，可不是因为两个人共同爱好音乐、摄影、无线电，是因为易有伍特定的音乐理念。易有伍出生于新加坡，是位出色的音乐家、指挥、唱片监制、录音师、教育家和专业摄影家。他目睹中国大陆文革之后，很多传统经典音乐亟待保护，大量的古琴曲目无人出版，遂于1987年创立了香港雨果唱片公司，对亟待保护的中国民乐一气抢救性出版了500多张。这是个真正的音乐家，也是中国民乐的拯救者。他对优秀作品趋之若鹜，对不能入眼的东西理都不理。就找易有伍！毕玉奇主意已定。

2013年12月，玉奇带着《乡籁》录音文件，在朋友陪同下，与易相见于广州东方宾馆。易礼节性寒暄，没怎么交谈，将录音文件收下，未置可否。次日又见，易变得热情，说这个事太麻烦，一半会完不成，分别打了电话，介绍两位朋友给玉奇认识，一是陈雄华，二是饶宁新。陈雄华教授，中国著名二胡演奏家，广州歌舞团副团长，乐队首席；饶宁新，广州星海音乐学院教授，中国南派古筝大师，汉乐大师一代传人，先后师从潮乐筝家苏文贤、及汉乐筝家罗九香。他们听了毕玉奇的乐曲后大吃一惊，没想到一个没有经过专业教育的民间音乐人，竟能谱出如此曼妙的乐曲。

2014年2月12日西雅图时间晚上6:41，易有伍自北美发来了邮件：

毕先生新年好！

录音小样我听了《孝乡谣》、《秋谷高风》、《早春花》和《岭上云》。有乡音乡愁，演奏音准风格也还不错，对于业余来说难得了。

上次在音响展我大致也说过，要做成唱片录音有个过程，编曲、伴奏、编辑、录制、市场、推广等等。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去促成。我平时工作也很忙碌，不可能去执行不现实。您有什么具体想法望能继续电邮沟通。

谢谢！

易有伍

邮件言简意赅，意味着《乡籁》获得国内顶级专家的认可与肯定。

玉奇找到张店城市天空民族乐团副团长郑亮，辗转问艺著名二胡演奏家、空政文工团国家一级演奏员邓建栋。邓先生能不能听一听出于民间音乐人之手的《乡籁》？是否可以担纲演奏？并请推荐一个可以录音的地方？邓建栋听了《乡籁》，表示作品旋律美，完全可以演奏，建议请杨春林先生进行编配。

杨春林，指挥家兼任作曲家，中国歌舞团常任指挥，是中国民乐界公认的专家。听到《乡籁》，杨春林非常激动，他见证了民间音乐创作的奇迹，也感到了民间创作的艰辛。杨春林忙中偷闲，编曲、排练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完成，把《乡籁》推向了录制阶段。

匡算的资金需求出来了，需要27万。听到这个数字，玉奇毛了。他跑下楼，骑上自行车就朝着禹王山奔去。坐在高高的山冈上，透过扶疏的槐树林，玉奇眺望着山下的城镇，自问，一个小人物也敢玩音乐？退休前，失业金吃了七年，扣掉保险，一个月靠78块钱吃饭。退休了，一个月不过两千块钱工资，作曲是咱玩的吗？带着一个个大大的问号，玉奇回到了家。妻子蒋玉蓉看见他眉头不展，怯怯地说：“不行就把咱的房子卖了，大不了再回去住那五十平方！”妻子的声音不大，玉奇酒瓶底一样的眼镜后面，明显是湿润了。

《乡籁》进入录音阶段。杨春林完全可以找一些研究生，赋闲的乐队成员，组成一个并不算差的演奏阵容，来完成这次极普通的录制。2014年11月的一天，当毕玉奇走进北京歌神录音棚时，一下子震惊了，演奏席在座的全是一流演奏家！主奏邓建栋，空政文工团国家一级演奏员、中国音协二胡学会副会长。琵琶于源春、扬琴谌向阳、笙伊永仁、四重奏赵坤宇、刘志勇、王建民、张平，录音总监，著名录音师印永信，个顶个如雷贯耳。

当《乡籁·岭上云》绝妙的民乐四重奏响起时，玉奇心里大喊一声：“凭这一段，值了！”事后得知，这曲《乡籁·岭上云》果然在录音之前就让台湾的四重奏组演奏了。

录制完成，印永信、李百川做了善后整理。

玉奇归心似箭，他揣着录音光碟，乘坐夜车返回博山。车上，他给妻子打电话，你赶快到正在装修的新房里来。玉奇赶到时，妻子已经早到。他把光碟放进音响：“你是第一个听众，你先听听！这张票实在太贵了！”妻子听着，笑了，再听，又笑了：“好听！”玉奇妻子后来告诉我，当时听着那些好听的音乐，再看看他又黑又瘦的脸面，心里那个难受！

邓建栋、杨春林先生分别联络了环球制片公司、中国唱片总公司，他们都对玉奇的《乡籁》出版举起了橄榄枝。2015年5月，《乡籁》录音光碟发至广东番禹，雨果掌门易有伍第一时间来听，并再度进行了编辑，包括调音和润色，持续三四天之久。之后，易有伍每天发来一至三首曲子，征求意见。直至完毕。又四五天后，易有伍来信，请准备文字、图片！

该收官的收官，该发送的发送，再一步就是出版了。发端于一年前，近来状况急转直下的腹泻、便血，找准这个空档毫不留情地将玉奇放倒了。2015年5月18日，淄博市第一医院出具肠镜病理报告，玉奇罹患肠道肿瘤晚期！看到这份报告，玉奇没有慌张，也没有恐惧，从容地走到书案旁，拿出了六枚章料。在这个时刻，玉奇的思绪回到了六年前的4月7日，女儿要分娩，按照博山老传统，娘家父亲是不好靠近产房的。玉奇焦急却有劲使不上。他找出印石、刻刀，为即将要降生的小生命刻一方印，名“无咎”。《易·乾》：“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刻石以“无咎”，历述做人做事之诚惶诚恐，亦表达对生活之感恩、对生命之敬畏。刻罢，饱蘸印泥，刚要落到纸上，报喜的电话到了，外孙顺产诞下，母子俱平安！

现在，玉奇笃信“无咎”的能量，他要使出全力刻完这六枚方章，这些印章是他欠朋友的，录音，出版，一路下来，所有音乐人、音乐制作机构，冲着玉奇的人品，冲着对民间个人音乐创作的敬意，尽管身处市场经济时代，他们也都是以慈善价格向玉奇计取费用。尽管如此，对于玉奇来说，这些费用对他几乎是天文数字。是地方政府两度出资计十万，奠定了《乡籁》问世的底气；是地方企业界的挚友义士，在玉奇每每难堪之时，慷慨出资，只是签下一纸协议，钱用上就是，之后以玉奇书法作品相抵，多少不论。好一个“多少不论”，好一番古道热肠！

一气刻下这六枚印章，对玉奇来说，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牵涉道义，攸关生死。“孩子长大了，只要唱片能出来，只要能为家乡做点事，我再没有什么牵挂，剩下的就只有祈求上帝了。” 此刻，我对玉奇的心情感同身受。











2015年5月28日，玉奇接受肠道肿瘤切除手术。随后是八个疗程的高强度化疗。八个疗程，对一般人是不可想象的，玉奇坦然处之，他以凤凰涅槃般的心灵洗礼与生命重塑，迎迓着《乡籁》的正式出版。《乡籁》共有14首乐曲，既有民族器乐又有西洋器乐，既有二胡、椰胡、琵琶等乐器独奏，又有各种乐器合奏。《乡籁》中有3首曲子，玉奇亲自参与演出——他的演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作者在立足博山民间音乐的基础上，汲取柳琴戏等齐鲁音乐元素，在作曲手法上充分运用和声、复调等艺术形式，创作严谨，手法多变，见解独到。看似一些民乐小曲，却兼具西洋古典音乐的韵味，足见作者音乐功力和造诣深厚。《少焉月出》前奏部分运用，《岭上云》的民乐四重奏，《春山雪》与《雪国》形成呼应，E调，分解和弦，侧重技法，写绝了春天的雪花美艳而飘忽不定的神韵，经典无处不在。并且，雨果公司将《孝乡谣》推为矢志记录中国音乐家的艺术精品、特别讲究录音品质的雨果发烧碟，即《发烧碟十八》。能进入雨果公司的视野，已是一种荣耀，再进入发烧碟，这是荣耀中的荣耀。

邓建栋首先发来贺信： “我有幸参与了策划和录制的过程，深知其中的艰难，更敬佩毕先生的执著与追求！为此，我希望社会各界来关心我国的传统地方文化，共同为促进和推动优秀的中国民族音乐贡献自己的力量！”①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教授，中国二胡学会副会长赵寒阳发来贺信：“寄来CD已经收到，我听过了，作品很有乡土气息，演奏也是一流的，录音效果更是非常棒，尤其对于毕玉奇先生为了推动乡土音乐耗尽自己一切的精神敬佩之至，非常好！谢谢！”②《新音响》2016年1月号也刊发郝麟得评论——《乡籁》来自博山的乡音③；易有伍的评价是直接印在雨果《发烧碟十八》上的：“他的作品是刘明源之后的延续！我们太缺这类亲切、动听的民乐小合奏了，现代搞民乐创作的有少部分朝向冷漠无情的大堆头3S主义，非把演奏者、乐团难死，听众晕死不可！”④杨春林先生，发来了洋洋洒洒的感慨，令人动容⑤。2016年1月号，《视听前线》刊发广东著名音乐评论家陈怀冰对《乡籁》评价：“雨果总要时不时地给人惊喜。听这张碟之后，我问老易，毕玉奇是何方神圣？老易答，是一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出于对家乡的深情，做出这14首淳朴的曲子，浑然天成，活泼的赤子之心。每个人都忘不了养育自己的家乡，“美不美，家乡水”，对于家乡，都有一份温暖的牵挂。在这一辑音乐中，我们首先会佩服这个普通人竟能达到这样的音乐高度，而更有价值的是从作者对家乡那份深情中。我们寻找到了一个“同构物”，我们对自己家乡的情絮、也从这个同构物中得到感应，得到传达。毕玉奇有深情，我们也有深情，对家乡的深情。椰胡独奏，十分罕见，这张碟里有三首，毕玉奇自己演奏。这三首曲有很强的魔力，呜呜咽咽地就让人的情绪陷进去。”

行文至此，《乡籁•乱鸦啼》的椰胡在扬琴、阮的映衬下跌宕着响起，我听见，陷进去的恰是玉奇的乡愁、对中国古典音乐的情愫，以及献身其中的决绝……



后记

2016年04月29日晚7点，初稿写成，交与玉奇审阅。次日早上9时许，收到玉奇短信：“读过了，很满意，语调平实亲切措辞自然随意，不温不火却余味绵长，翔实纪述了整个过程，如预期的那样地表达了我们的想法，但字里行间还是对我的溢美和抬爱，就这个了。太感谢了。忙过这几天我再整理和充实乐谱把这事办利索。有事我会及时请教。玉奇鞠躬”。即回复：“那我也就放心了。一些空白，含糊，错位处，望以笔订正。我可明天带回整理。那些篇幅较长的专家评价，我舍不得删减，虽行文拖沓，也算留下史料吧！”玉奇回复：“在这些事上我纠结，说多了显摆，说少了没分量，一切由您把握吧！千万别只说好的。”又回复：“文章越读越有味，只是我之前的述说有些不当略做了改动供参考。”

5月1日下午5点，我去颜山国际取校对稿时，玉奇在稿后签署道：

和培国先生谈了三个下午，愈谈愈投机，文章很快出来后愈来愈读着有味道，真实记录了那个年代曾经感动和影响过我的那些人和事，尽管字里行间满是对我的溢美和抬爱，还是文章太好！对培国先生的关注和辛劳充满了感谢，也代表文章中提到的那些从未有人提及过的小人物们对培国先生表示感谢。

博山真好，过去的岁月难以忘怀，庆幸有培国先生这样的人帮助我们至少把这种回忆和感觉记录下来了。

毕玉奇

2016年5月1日下午

签名上清晰按下一个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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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淄博有着悠久的历史，有着灿烂的文化，有着独特的地方艺术气质。毕玉奇先生的作品集《乡籁》，为淄博的音乐文化增添了新的亮点，为繁荣淄博的地方传统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可喜可贺！我有幸参与了策划和录制的过程，深知其中的艰难，更敬佩毕先生的执著与追求！为此，我希望社会各界来关心我国的传统地方文化，共同为促进和推动优秀的中国民族音乐贡献自己的力量！”
——邓建栋

]②“寄来CD已经收到，我听过了，作品很有乡土气息，演奏也是一流的，录音效果更是非常棒，尤其对于毕玉奇先生为了推动乡土音乐耗尽自己一切的精神敬佩之至，非常好！谢谢！”
——赵寒阳

④“说到故乡，你脑海中浮现的是什么呢？是离乡后难以品尝到的佳肴？是他乡难以听到的方言？抑或是故乡的一山一水？我想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答案都不尽相同。而来自山东博山的毕玉奇先生，则把故乡吟成了十余首丝竹管弦乡曲。

“说到山东，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是青岛的大海，泰安的泰山或是济南、烟台等人们耳熟能详的地方，而这博山是什么地方呢？博山乃是山东的一座小城，古时候叫颜神或者颜山。这里群山环峙，一河中分，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毕玉奇先生把这十余首丝竹管弦乡曲做成了一张专辑《乡籁》，其中首首都是精品佳作。

“第一首《孝乡谣》描绘的是颜山八景中‘孝水澄清遗妇泽’的画面。使用了二胡，笛子、扬琴、中阮、三弦等乐器，乐器较多因而也非常考验音响系统的音场定位；第二首描绘的则是‘秋谷高风贤址在’的景色，因为加入了中胡与大提琴，所以对音响系统中低频的表现也是很有挑战性；第三首《逛河滩》中，琵琶演奏家于源春嘈嘈切切错杂弹，若是音响系统的瞬态不佳，那恐怕会糊成一片。第六首只使用了二胡、中胡与柳琴三种乐器，因而对音响系统的声音密度要求很高，如果声音密度不够总会觉得空荡荡的，而声音密度表现优异的器材重播下则能感受到很棒的氛围。第十三首《岭上云》是采用弦乐四重奏编制来演奏中国传统音乐，在这首歌中，我听到了音场的三维立体感，不知您所听到的是否一样呢？”
——郝麟：《乡籁》来自博山的乡音，《新音响》2016年1月

⑤2013年底广州音响展东方宾馆雨果展位人头涌动，其中两位山东来的粉丝找我聊了会，有一批原创乐曲希望雨果能制作出版，当时给他们出了些主意看是制作成传统，还是奇异果风格路线，需要找人编配，前期录音演奏等一堆程式得走，而这些程式也不太可能雨果去执行。他们回去后过了一年来电邮：制作好了等着我们混音了，我听了小样后有点感触：他的作品是刘明源之后的延续！我们太缺这类亲切、动听的民乐小合奏了，现代搞民乐创作的有少部分朝向冷漠无情的大堆头3S主义，非把演奏者、乐团难死，听众晕死不可！在这张《乡籁》专辑里，还能听到毕玉奇先生精彩的山东椰胡演奏。”
——易有伍

⑥“毕玉奇先生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的淳朴，非常的执着，非常的认真。这么多年来毕先生除了书法、篆刻以外，也致力于民间音乐运作，特别是创作，当时他要到北京来录制一批作品，然后把谱子给我看，我看了以后感觉到非常地激动，并且十分震惊，因为作为一个非职业的创作人、音乐家，能在没有任何支持的情况下，自己潜心于创作，创作出这么多优秀的作品，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毕玉奇先生主要是创作胡琴作品，同时他也创作一些小提琴的作品，这些作品当中除了独奏以外，还有一些是属于和琵琶呀，或其他一些乐器进行重奏的，毕玉奇先生这个作品呢他最大的特色就是立足于民间，真正地扎根于民间，用民间的音乐素材，用民间的风情，地貌，特点等作为音乐创作的素材，但是毕玉奇先生在创作中也吸收了很多外来的因素，因为毕先生出了会拉二胡，椰胡，板胡以外，他的小提琴，中提琴也拉得很好，他自己对西洋音乐也有比较潜心的研究，毕先生不是经过专业院校学习的，但是他多年来不断地演奏，研究。

“此次毕玉奇先生的专辑有十几首作品，这些作品什么风格都有，各种题材也都有，同时除了他自己参与演奏以外，还有他的同事也参与了演奏，同时也邀请了中国著名的邓建栋老师参与合作，我的感觉，在目前中国，音乐创作是逐渐职业化了，从专业乐团到专业音乐学院，有很多的师生从事音乐创作，他们是属于职业音乐家范围的，在非职业音乐创作这一块还是有点薄弱，也许民间其实并不缺乏这样的人才，是不是我们没有发现？可能有一个机制问题，毕先生的创作，确实是代表了民间创作和非职业创作的一个走向。

“其实，中国音乐早期的创作都是属于非职业的，职业创作是从西方的体制引进来的，像阿炳也是一个非职业的演奏家和作曲家，作为中国民间音乐来讲，大力地推进、提倡，鼓励民间的创作，和职业的创作，是我们音乐创作的两条腿中的另外一条腿，所以不论是官方的媒体还是专业音乐人，对于他们的创作和他们的活动，都应该进行积极地宣传和鼓励，我也希望通过毕先生这样一个事迹，一个榜样，能够全民都来关心中国的民族音乐，都来参与到中国民族音乐的创作、演奏中去，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的民乐和民族音乐得到更好地发扬光大，也能够在民间更加深入人心。不管这个作品程度如何，是稚嫩的，还是成熟的，是简单，还是复杂，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它代表了一种走向，代表了一种现象，我们希望各方对毕玉奇先生的创作给予支持，同时也给予全国非职业创作以支持，通过这一次对毕玉奇先生的宣传，能够引发和发现更多的人才，这对中国音乐的发展无疑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毕玉奇先生的创作的确是非常优秀的，但是，真正把它落实到录音，推广上，也要经历非常艰苦的过程，就我个人来说，目前中国的文化，对于职业的艺术院校和团体，国家还是有相应的支持，但是对于非职业的这一块还是缺乏应有的机制和体制，比方说台湾、香港，他们对于非职业的创作演出，都是有相应的政府补贴和支持的，从大陆来讲，这么大的一个区域，有十三亿人口，人才应该是很多的，我建议对政府来讲应该设立一定的基金，对于非职业的艺术团体，特别是从事中国民族文化的非职业团体要给予特别的支持，对于民间的创作，也应该有相应的政策和资金的很具体的支持，而不能完全靠他们自己，到时候到处去找赞助，想办法，他们才能把自己的创作落实到推广上，如果能够建立这样的机制，体制，通过这样的支持和帮助，来推进基层文化、民间创作的发展。基层的文化和民间的创作，就一定会逐步地丰富起来，对于提高中国的国民素质，对于我们在经济建设的同时，也给广大的人民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是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的。”
——杨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