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子 于 2019-8-9 22:01 编辑
荒原之诗 周村、张志成
我们到达胜利炼油厂潍北农场的时候，天公不作美，正在下雨。一向到个新地方就爱走走看看的我，只能猫在宿舍里发呆。所谓宿舍，也就是一栋很长的矮屋子，里面是一张挨一张的破双人床，床上面铺上一些稻草，再展开一床线毯子，把被子往上面一扔就了了。
眼看着屋檐上淌下的一条条的水线，这才忽然想起忘记了带书，后悔不已。幸好临床的王新是个活跃分子，他爱酒，也懂点音乐，精通拉二胡，他比我们早来半个月。听他不住声不住气地说着话：“啊/下吧下吧/吃个肚儿圆/睡得流哈拉/回家老婆抱一抱/哈哈——/老公/你可长胖啦。”此顺口溜一出，满屋哄堂大笑。
要说干工作还是干大单位好，在农场，我们交上适当的粮票和生活费，一日三餐有鱼有肉的尽吃。干上一两个月的农场，虽然劳动，却都会养的肥头大耳。其实农场生产出来的粮食，其成本要比生产队高出若干倍。
听王新又说了，“从我们这里向北八公里，有一个地儿叫羊口，也叫羊角沟，是小清河入海的地儿。你们说这羊口是什么意思?顾名思义，他妈就是草的意思。等天爷爷放晴了后，你们出去看看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荒草一片。他妈那些写诗的也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我看看他们在这里能写出个鸟来。”
王新话虽然这么说，其实他本身就是个文学爱好者，就是他平时穿着邋遢，行为随便，说话顺口开河，五天才刮一次胡子，大有济公后裔的样子。
天终于放晴了，因为晴了天就得干活，本来就不爱干活的王新，大骂老天下雨下的时间太短，“老子还没有睡够呢，你睁开个眼跟老子作对呀。”臭话归臭话，他还是领我们了解了一下农场的现状。我们的农场北望好大的一片地呀，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亩，眼尽处就是望不到边的荒草。东边是一条灌溉用的深水沟，南邻是一个部队农场。西边有一条土公路，南引益都老309国道，北到羊口，路两边都是望不到边的蒿草。说实话，这些高高的蒿草里，在1974年的时候，埋着我猜不透的谜，里面肯定有蛇吧，或许还有水塘，水塘里也许有从来没有见过人的大鲤鱼，正在向我们招手呢。
每天早晨，我们一伙喜欢晨练的同事，都会在土公路上跑步，大约能跑八公里的样子，然后再洗漱吃饭，再后就开始干活了。
我们在晨练的时候，都发现了一道奇景，那就是在路东边好远的地方，有一棵独立的松树，在无际的荒原上显得是那么的突兀。王新不跑步，他却不止一次地指着那棵松树说：“乱草丛中露峥嵘，一身正气压群雄。到了礼拜天，哪个敢同我一去探究竟？”
听罢，我心中暗赞这个烂王新不可小觑，他胸中似乎藏着若干锦绣。因为我们炼厂太大，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王新此人。这也难怪，参加农场劳动的人们，炼厂各个部门的人都有，能够认识的能有几个？就算在宿舍里住对门，只要不是一个单位的，也只知其人不知其名的多，更何况王新呢？
终于盼来了个星期天，大家晨练回来后王新就开始忙活，估计他连早饭都没有吃好。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讨唤来了五个人，加上我两个是七个人。据说他是从农场广播员那里打听到的名单，可见这些人门都拿得动笔杆子。这些人们的年龄都比王新小，大都称他为王师傅，可惜王新不太自重，总不拿自己当回事儿。等大家都到齐了后，就听他说：“哥们爷们弟兄们，大家都是咱农场里的文痞……”
还没有等他说完，这伙人们就炸了营： “你这是说得啥话？你才是文痞来，你是文痞的头，你全家都是文痞。”
“就是，跟着你学不出好来。” ……
你看人家王新，一抹脸上的胡子，脸不红心不跳，打着哈哈说：“是了是了，我是文痞的头儿，小文痞们给我听好了，今天我要去参观那棵松树，大家有愿意去的，都得写出一首诗来，谁写得好，咱们就选他为诗社的社长，有不愿意去的，拉倒。”
不得不说王新是高手，本来大家彼此之间都不熟悉，经他这么一预热，瞬间就变成了老熟人似得，加上又年轻，星期天呆在宿舍里也太无聊，巴不得有人挑头出去玩儿，就嘻嘻哈哈地出发了。
王新让我们每人手拿一根杨树条子，一路上抽打着荒草走，按他地说法这叫打草惊蛇。听来也蛮有道理，这荒原上虽然没有大型动物，唯有不缺的就是蛇了，故为了保护自己，“打草惊蛇”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新头前走，他的嘴一路就没停下过，听他感叹道：
“啊！ 美丽的大荒原， 蒿草高有多， 我娘摊煎饼， 就缺好柴禾， 有朝一日背回家， 老娘保管乐呵呵。”
王新是蒙山农村人，他随口一诗虽然幽默，却也令人深思，因为他一语道出了老区人们生活的清苦。
那棵松树不是大树，看上去也就五米来高，也没有四伸的大枝丫，树上有个老鸦窝在风中摇摆着，看似摇摇欲坠。只是站在这里四顾，除了公路上有几棵杨树外，眼尽处就看不到一棵树了，好像这一棵松树独占了这一片天，霸气十足。
树下隐约可见有一处高出地面半米高的蒿草，再往下坡度较大，大家推断这是一座古塚，因为天长日久的雨水冲刷，不细看也断不出这是一个孤坟来，王新表情痛惜地说：“这个坟年代久远，肯定绝后了，咱门无意间遇到他，说明咱们和他有缘分。今年春天，咱厂里每个车间都装了一台电视机，早知如此，咱应该模仿着样子糊一个，拿到这里来烧了，这坟里的人收到后，也就和咱们同步了。”
这时，有个同事说：“使不得，使不得，他要用坏了咋办，找你去修啊？” 另一位同事说：“王师傅，其实找你修也不要紧，他要找你上门服务咋办？”
大家七嘴八舌的一起哄，王新的嘴哆嗦着，“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别说了，别说了，”他走到一边撒了一泡尿，打了一个冷颤，“靠，让你们说得怪瘆人的，好事儿碰到你们，也得让你们鼓捣瞎了。”
他的语言和他的那个表现模样，惹得大家一阵开心大笑。
之后，我们各自掏出笔记本，各自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录和勾画着着原始的画面，构思着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主题。
一进入主题，大家的表情显得十分凝重，心情也格外深沉。这些靠发定量吃粮票生存的人们，看到这大片的荒地，焉得不心疼？可是农民们用原始的锄镰锨镢种地，良田都打不出多少粮食，又怎么去开垦荒地呢。自1964年毛泽东提出要实现四个现代化，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虽然有跨越，吃饭的问题却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故要写诗歌，还要写这棵独树和荒原，对于这些刚学习作的小青年们，无疑是个重大的考验。
第二天早晨，农场广播站的女播音员，用她那抑扬顿挫的清脆嗓音，向全农场朗诵了七首诗歌，使人们感受到这耳目一新的，突破了以表扬好人好事的，略显俗气的文章。
早上八点，各个宿舍门外的黑板报上，发表了不同题目的七首诗歌。因了年代久远，还零星的记住些许，抄录如下：
（一） 古松一株擎兰天， 乌鸦两个啼声寒。 荒草漠漠何时尽， 闭眼悠悠思稻田。
（二） 古松高， 蒿草矮， 鸦鸣一声到渤海。 农场田头追江南， 只盼四化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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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9 09:4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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