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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家中排行老二,遇事没少犯二。
2011年,汽油价格持续走高,我工作的改装厂,私家车汽油改加天然气设备,如火如荼进行中。
有一个客户让人记忆深刻。六月一天下午查点发出的部件,我发现调修师傅昵称“秀才”的,领出一只新电脑给客户车换上,原本需要送回仓库办索赔的旧电脑丢了。
秀才回忆,后边车主着急催促调修车,换电脑的车主自告奋勇去仓库还电脑,谁料他把旧电脑截胡。查派工单,那车尾号“658”。
已经下班时间只好把此事反映给老板。
我和老板加班加点费劲查找档案,找到658车主联系号码。我连续拨打他手机几十次,始终无人接听。第二天一上班我又拨打了几十次,电话铃声不屈不挠地响。就在我揣测电话快关机,或者出现“你拨打的电话在通话中”时,对方一个女声接起来。
女人说是车主对象。我着急上火恨不能把顺电脑的人逮住揍一顿。乍听到有女声接电话,欣喜若狂,赶紧违背天性意愿,软言细语地说:“女士啊,事情是这样,我看监控,昨天下午维修的工程师忙得团团转,您家先生正好心帮忙把旧电脑还仓库时,中途接了个电话,可能有紧急情况开车离开,所以来不及还回电脑……”
对方只“哦”了一声,我也搞不明白这“哦”字,是疑问还是肯定。
我继续说:“给您家修车的工程师,技术全面,工作兢兢业业,为客户服务热心周到。到底是年轻,因为丢了这只电脑,恼烦得两顿没吃饭。他今早对我说,找不回电脑,他得赔厂里一千元……”
对方又添了一声“奥”。
我又说:“这不,今早晨我劝慰工程师说“客户有急事来不及还回电脑,未必就是占为己有。再说,一只需要返厂维修的破电脑,留在手里有啥用?都是在社会上干事的人,谁会为千儿八百元,自己堵死回厂维修这条路?他那套设备是花了七八千元改装的,在保修期内啊!””
我用“长远的、战略性的”目光和口气在电话里瞎编了一通。除了维修师傅忙和电脑被偷是事实,什么“看监控”、“破电脑”、“先生还电脑中途接电话”、“工程师两顿没吃饭”、“赔厂里一千元钱”云云等等,通通纯属虚构!秀才说,被偷走的的电脑没有故障!厂子安监控也是三年以后的事。
我瞎编的上述种种起了作用,开始还惜字如金的女人,到底被我“打动”。她沉吟了半晌说:“那啥,就是你说的那啥,家里有事我给我对象打电话,他急着赶回家,没来得及还你电脑。得空我让他把电脑送回厂子。”
一个星期后那人终于送还电脑。那人我还真认识。
他是“五一”改的气。刚上班领出材料维修工就送回来,我问原因,维修工胖子说:“这车主事真多!不好伺候!”
车主随后跟进来仓库,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我问情况,他嫌弃盛天然气设备部件的纸箱破旧,让我给他另换。我给他解释:破纸箱只不过临时放部件,再新的纸箱也不能装配车上。当时我手中确实没有多余的纸箱给他换。
他就粘在仓库,絮絮叨叨。
不胜其烦的维修工胖子撇下他,去给排后的车改气。我忙着手中的工作也不再搭理他。
他啰嗦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竟然跑到办公事,把忙碌的老板拽到仓库。我如实给老板说原委,老板也帮我解释只是临时用的纸箱。但他自称有“心里阴影”,坚持让老板换纸箱。
大约又半个小时之后,不胜其烦的老板扔下一句:“你不愿改气算完!这点小事我陪你墨迹半天,啥也不用干了!”
过后,那人无可奈何顶着张苦瓜脸抱着装有改装设备的破纸箱,去找先前给他安排的维修师傅胖子。胖子正给另一辆车改气,他得排在三个小时以后,还不一定。其余十几组维修工都在忙绿。那人在厂院子里怀抱着破纸箱,像个无助的孩子,茫然四顾,瞎转悠。
他心里有没有阴影看不见,下午六点下班时,我看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厂子的规定:部件、零件保修包换一年。因为归还电脑,我电话联系时又给足了面子,他自欺欺人,自以为是“有功之人”,三天两头来厂子,在厂里也算混了个脸熟。保修期头半年内,据我不完全统计,658车上,减压阀换了至少5个,电脑换n个,其余部件也都正常换个三五次。换回仓库的部件我询问故障,准备返厂,秀才说:“部件没毛病,车主有毛病!”
胖子说:“换下的部件正常用,那车主得去洪山医院!”
秀才是外地市人,不懂本地“洪山医院”的延伸意,他问胖子:“那客户有病,为啥非得去洪山医院?”
我和胖子哈哈大笑,我说:“洪山医院专治精神病!”
有一天,658车主在仓库窗口截住秀才,闹着要换电脑。秀才忙中偷闲好脾气地耐心给他解释:“老师,不是我不给你换,你车上电脑压根没有故障!你换下来的所有电脑,我用在别的车上好好的!你越换新电脑,车越不好使!道理你懂!”
他趴在窗口求助我,让我向秀才讲情。
受秀才他们耳濡目染,道理我多少懂点。我把秀才话的中心意思和理论体系完善了一通,说那人士:“大脑,是人体指挥司令部。同理,电脑是整车天然气工作指挥长官。战场频繁换指挥官,是大忌。正常工作的电脑换成新的,与其他部件配件磨合、配合都得需要时间,这就耽误正常工作。更重要的一点,天然气的电脑初装上车必须得用解码仪调试,12项数据与原车电脑达到高度一致才算成功。综合来讲,普通一只电脑,它既得指挥协调好本部门,还需得与兄弟部门紧密配合好,更得服从总指挥调遣。这是综合素质的长期考验,不是随便谁面孔新,长得俏,谁就能胜任指挥官!”
意想不到的是,对机械一窍不通的我这篇说辞,这家伙竟频频点头。来窗口领配件的胖子在他背后冲我竖大拇指。
2012年六月一天,胖子领出一个新压差。一个小时后,我问他压差是索赔还是收费,他回说:“不知道啊,是给“精神病”的车换上的。”
我去看车号,又是“658”!
我清楚记得那车已经超保一个月,就急匆匆向办公室跑,迎面碰见秀才领配件,我马不停蹄冲他摆手说“稍等稍等,我马上回来!”
我怕老板一不留神又给那家伙漏网,因为老板一人身兼数职,——会计出纳和车间主任。
打开办公室门,外边会客室空调跟前的沙发上,有一对母女花正在窃窃私语。
我冲着里间办公的老板嚷:“658车换的压差已经超保,收费了吗?”
老板问:“咋了”?
我说:“车主是个赖皮!”
老板笑问我:“你凭啥说人家是赖皮?”
我提醒老板:“你忘了?他是去年“五一”改气,从改气那天就不省事,粘粘糊糊,像个老娘们,嫌咱用纸箱子破,有“心理阴影”;六月份来调气把咱电脑順走,第二天才接通电话,他媳妇倒还算个明事理的人。”
老板“奥”了一句。
我继续吐槽:“这一年间他三天两头来调气,秀才他们几个最烦他:所有换下来的部件都是好的,他们说是车主有病!只会捡便宜!”
老板笑着说:“我早忘了这茬,你记性可真好!放心,压差收费了!”
我竹筒倒豆子说得痛快,又得了表扬,得意洋洋转身出会客室。临走客气地跟那母女点头,因为那年轻妈妈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我。
我刚进仓库有同事喊我吃饭。我走到会客室附近的厨房,老板正送出那对母女花,“658”车主迎上去抱起小女孩,小女孩搂着他脖子,甜甜地喊“爸爸”。
我用快餐杯遮挡脸,猫腰一溜烟窜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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