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事儿

包泉敏

桓台 包泉敏

人的思绪很怪，有时候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后会像风一样刮过，无痕，而有时这个念头又会在不经意间被触动，勾起一些尘封的记忆，让你不吐不快。比如，我对老家曾经特别喜欢的一只小狗的记忆，便是在不经意间冒了出来，而引发我这段回忆的，同样也是一只小狗。

大约是在今年七八月间吧，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走到楼前拐弯处时，看见一位40左右的苗条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狗链，静静地站在楼前草坪的一边，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一只白色泰迪正在草坪里溜达。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泰迪。

它的后下腹部隆起了一个巨大包块，都快蹭着地面了，肛门处看着也不干净，行动非常艰难，显然，那个沉重的包块已影响到它的行动了，大概正因此，狗主人并没有给它拴上链子吧。

出于好奇，我问那个女子：这狗怎么了？

“它得了癌症，已经没法治了，就在拖时间了。”她怜惜地看着那个小狗说。

我问：那你每天都出来遛它吗？

“对啊，必须出来遛遛，不然它会闹意见的。”女子淡淡地说。

我又问：这狗几岁了？

“十五岁了”。

“十五岁？！”我十分惊愕。

不错，对于泰迪来说，这个年纪算耄耋之年了。能把一只泰迪养到这个岁数，还要尽可能地“满足”它的需求，害怕它“闹意见”，足见女主人对小狗的喜爱程度。

说实在话，我是第一次见患了癌症的狗。

从那时起，隔三差五地，我就会看见女主人出来遛狗，一般都在楼前草坪里转悠，通常都不系狗链，也是，既然这只小狗对人类已构不成威胁，不妨让它多些自在。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却很少看见这只狗了，它去了哪里？

会不会……

姑且放下种种猜测，插空说说留在我记忆中的那只小狗吧。

这只狗是十几年前公婆家养的一只土狗，狗是女儿从邻居家才满月的一窝小狗里挑的，小母狗，漂亮，聪明，通人性，看家护院，尽职尽责。

记得好像是女儿上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天，小狗抱回家不长时间。那时我们工作忙，孩子中午和晚上放学早，每天都是婆婆接。那天天气特别冷，婆婆早晨十点多就从老家骑车到了县城，等晚上我们下班回家后她才回老家，到家时天早就黑透了。因为那天温度极低，婆婆特别担心小狗会被冻死，一进院子就急忙四处找，刚走到南屋厨房门口，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推开着一条缝的门，看见一团小黑影正从一堆棒子秸里往外钻，是小狗！！看见婆婆，小家伙立即哼哼叽叽、摇头摆尾地，像是委屈，又像撒娇。看到小家伙安然无恙，婆婆放了心，不过，她很疑惑：那么点儿个小东西怎么就知道跑到秸秆堆里取暖呢？

小狗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聪明可爱。无论何时，只要听到我们出现在胡同里的声音，它便会欢快地从院子里箭一般地冲出来，到了跟前，两条后腿着地，身体立起来，用前爪子扑到你身上，撒欢、跳跃，有时还会一口气从胡同这头窜到胡同那头，然后猛地一刹车，逗得我们开怀大笑。后来我们买了车，每次从县城回老家，只要车一拐进胡同，就能看见它站在胡同口，冲着车开来的方向，摇头摆尾，一脸的真诚和期待。

小狗不仅聪明，而且仁爱，每次下了小狗崽，都表现出“慈母”的本性来：小狗断奶以后开始吃食，每次它都是远远地看着，等小家伙们都吃饱了，它才不紧不慢地去“就餐”，从来不和小狗抢食。通常每窝小狗满月之后，公婆就会将这些小家伙送人，而送小狗时基本都是乘着老狗不在家时。但有一次婆婆去给我家后邻的一个婶子送小狗，被老狗发现了，它一声不响地跟着婆婆到了婶子家门口，倒也没闹啥意见，但后来出了点“状况”：

家里但凡有吃剩下的大骨头等东西，它会第一时间叼起来往外跑。开始婆婆奇怪，后来“跟踪”发现，它叼着骨头直接去了后邻婶子家，放下骨头就回来了。婆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是给自己的孩子送好吃去了！你说，这“狗妈”当得称职不？

我一直很喜欢狗，特别喜欢这只聪明又仁慈的小狗，有啥好吃的也都想着它，平时给它洗澡、梳毛这些活也基本上是我的“专利”。狗通人性，或许因为我对它特别关爱，它和我也最亲，特别喜欢我给它捋毛，而且，只要我一给它捋毛，它就会咕噜一下倒地儿，四蹄朝天，很享受很调皮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小狗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四蹄朝天，露出最柔软的腹部。

可是，畜物毕竟是畜物，终是不识好歹。8岁那年，大约是2015年深秋的一天，它不知吃了啥东西被毒死了，虽然公婆早晨第一时间就带着小狗去了兽医站，但为时已晚。我们回家的时候没有看到小狗，一问，才知道时小狗已经死了三四天了。事发突然，我实在接受不了，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哭了一阵儿。公婆默不作声，作着自己手头的活。没几天，公公又抱回家一只满月的小狗，养了不到半年就被车撞死了，再后来，又陆续养了三四只，都远不及之前的那只小狗。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我的悲伤渐渐淡了，但至今脑海中仍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只小狗的模样，想起它曾经带给我们的种种欢乐，想起它的聪明与仁爱……。

将心比心，眼下，眼前，这只生命已至暮年的泰迪的主人，不知会如何面对这种注定要失去爱狗之痛呢？

……

其实，细细琢磨一下，世间所有真情的陪伴，最终收获的可能都是各种形式的离别，人畜一理。如果你很喜欢狗，但若你的神经承受不了与这种形式的离别之痛，那最好就不要养狗，不要给自己亲近它的机会，任何时候。其实，有时，远距离地欣赏会比因过于亲密而失去后的痛苦与无奈更容易让人接受。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在小区里遇见了这位女子，她依然牵着一只小狗，还是只泰迪，只是颜色变了，变成了一只和洋娃娃一样漂亮的黄色泰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