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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旦制定了详细的“礼仪”规范,涵盖从国家大典到日常起居的方方面面。如国家礼仪方面,天子祭祀天地、祖先的仪式要在太庙举行,诸侯只能在自己的宗庙祭祀;天子上朝时,诸侯要行“稽首礼”(跪拜叩头),卿大夫要行“顿首礼”,等级分明。家庭礼仪方面,子女对父母要行“孝礼”,弟弟对兄长要行“悌礼”;夫妻之间、君臣之间,甚至朋友之间,都有对应的礼仪规范。日常礼仪方面,吃饭时,长辈先动筷;走路时,长辈走在前面;说话时,要称呼对方的尊称,不能直呼其名。这些礼仪看似繁琐,核心却是“明贵贱、辨等列”。通过具体的行为规范,让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从而减少社会冲突。如诸侯不能使用天子的礼仪(如不能用“九鼎”祭祀,只能用“七鼎”),否则就是“僭越”,会被视为叛乱的信号;子女必须孝顺父母,否则会被社会唾弃。这种“以礼治国”的方式,将“秩序”从政治层面延伸到日常生活,让周王朝的统治有了“文化认同”的支撑。
同时,周公旦还制定了“乐制”,与“礼制”相辅相成。这里的“乐”不是单纯的音乐,而是包含诗歌、舞蹈、乐器的综合艺术形式。不同的礼仪要搭配不同的乐:天子祭祀时用《大武》舞(表现武王灭商的功绩),诸侯朝贡时用《小雅》诗,卿大夫宴饮时用《国风》中的民歌。乐制的核心作用是“调和等级”:礼制强调“差异”(天子与诸侯不同),乐制则强调“和谐”(通过音乐让不同等级的人感受到共同的文化认同)。例如,在天子举办的宴会上,诸侯虽然要向天子行礼,但大家一起听《鹿鸣》(表现君臣和乐),能感受到“君臣一体”的归属感;在家庭祭祀时,子女伴着音乐向祖先行礼,能强化“家族团结”的意识。这种“礼主分,乐主和”的搭配,让周王朝的社会既有“秩序”,又有“温度”,有效缓解了当时等级制度可能引发的矛盾。
周公旦摄政七年,历经东征平叛、制礼作乐,周王朝的统治已经稳固,东方诸侯归附,内部秩序井然,年幼的周成王也已长大成人(约十七岁)。此时,周公旦做出了一个震惊后世的决定,那就是还政于成王,自己退回“大臣”的位置。
当时的政治环境中,摄政多年且手握兵权的周公旦,完全有能力继续掌控权力,甚至取而代之。但他始终记得自己对周武王的承诺,更清楚“还政”对周王朝的意义。只有让成王亲政,才能让“嫡长子继承制”(宗法制的核心)落到实处,才能让王室内部乃至天下诸侯相信周王朝的制度是可靠的。
周公旦还政之前,做了两件事,尽显其“臣子”的本分。一是“作训诫”。他写下《尚书·无逸》,告诫成王“不要贪图安逸,要像周文王、周武王那样勤劳理政;要关心百姓疾苦,不要像商纣王那样荒淫无道”;又写下《尚书·立政》,详细教导成王如何选拔官员、处理政务,为他亲政提供“操作手册”。二是“定规矩”。他明确了成王亲政后的礼仪和权力范围,要求诸侯今后直接向成王朝贡,自己则回到鲁国(儿子伯禽已在鲁国就封,周公旦因辅佐成王未赴任)的封地,只以“周公”的身份参与朝政,不干预成王的决策。
周公旦还政之后,始终以“忠臣”的身份辅佐成王。有一次,成王生病,周公旦亲自到太庙祭祀,向周文王、周武王的灵位祈祷:“成王年幼,若有过错,都是我的责任,请上天降罪于我,不要伤害成王。”他将祈祷文藏在太庙的金匮中,不让任何人知道。直到多年后,成王偶然发现这份祈祷文,才明白叔叔当年的苦心,感动得泪流满面。这种“权大而不专,位高而不骄”的德行,让周公旦成为后世“臣道”的典范。孔子曾说:“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意思是,周公既有才华,又无骄吝之心,若他有一丝贪婪,就配不上“圣人”之名。
周公旦去世后,他的思想和制度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成为华夏文明的“文化基因”,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对于儒家,周公旦是“无法超越的偶像”。孔子生活在春秋时期,周王朝的礼制已经崩坏(“礼崩乐坏”),他一生的理想就是“克己复礼”,恢复的正是周公旦制定的周礼。孔子曾多次说“吾不复梦见周公”,意思是“我好久没梦见周公了,难道我的理想要落空了吗”,足见他对周公的敬仰。孟子则进一步将周公旦的“仁政”思想发展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理念;荀子也推崇周公的“礼制”,认为“礼者,治辨之极也,强国之本也”。可以说,儒家的“仁”“礼”“民本”等核心思想,都能在周公旦的制度与德行中找到源头,周公旦是儒家文化的“元圣”,孔子则是“至圣”,两人共同塑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周公旦在民间,的形象也逐渐被神化,但更多的是“人格崇拜”。人们传颂他“摄政不贪权”“还政显忠诚”的故事,将他视为“忠臣”“贤臣”的代表;他“制礼作乐”的功绩,让人们相信“礼仪”是社会和谐的根本,因此民间有“周公之礼”的说法,将婚姻等重要礼仪与他关联;甚至在解梦文化中,“周公解梦”的说法流传千年,这并非周公旦真的会解梦,而是后人因敬仰他的智慧,将“解梦”这一与“人心”相关的事附会到他身上,足见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周王朝的生命能延续八百年(从公元前1046年到公元前256年,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王朝),根本原因正是周公旦奠定的制度基础:分封制让周王朝扩大了统治范围,宗法制稳定了继承秩序,礼乐制形成了文化认同。即使到了春秋时期,周天子的权力衰落,但诸侯们仍以“尊王攘夷”为口号。这背后,正是对周公旦所确立的“周文化”的认同。
周公旦不是帝王,却比许多帝王更影响深远。他的伟大,不在于开创了一个王朝,而在于为华夏文明构建了一套“秩序体系”。这套体系以“德”为核心(天命归有德者),以“礼”为规范(明确等级与责任),以“和”为目标(用乐调和社会矛盾),既解决了周王朝的统治问题,更回答了“如何建立一个稳定、有序、有文化认同的社会”这一根本性问题。
从西周到春秋,从孔子到董仲舒,从朱熹到王阳明,周公旦的思想始终贯穿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他所追求的“礼治”,不是僵化的等级压迫,而是“各安其位、各尽其责”的社会和谐;他所践行的“臣道”,不是盲目服从,而是“以德行辅佐君主,以制度约束权力”的担当。今天当我们谈论“中国传统礼仪”“家庭伦理”“文化认同”时,其实都在触碰周公旦留下的遗产。这位三千多年前的“元圣”,用智慧与德行,为华夏文明埋下了“秩序”与“和谐”的种子,而这颗种子,早已长成了支撑中国文化的参天大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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