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匆匆(28、29) 桓台 张连勋
二十八、册子里的纸鞋样
龙哥往箱底瞅,看到了娘那装纸鞋样的大册子。这用五六本杂志装订起来的册子,里边装着娘在世时的纸鞋样。
龙哥从小是穿着娘做的布鞋长大的。在老家,有句俗语叫“拙木匠能做材,拙女人会做鞋。”意思是说笨拙的木匠也会做寿材,再笨拙的女人也会做千层底的鞋子。过去,一个家庭的女人不会做鞋,一家人就会经常穿不上新鞋子。龙哥记得,娘在纳鞋底和缝制鞋面前,总是先要测量一下他们姊妹几个脚的大小尺寸,并在装水泥的牛皮纸或旧报纸上用铅笔描出脚的大小轮廓,然后裁下来,就拿这个当模板来做鞋子,这个模板就是“纸鞋样”。
鞋样子一般用韧性较好的纸,按照一个人鞋底大小和样式剪下来的这个过程叫做“替”,龙哥娘将“替”下来的“纸鞋样”子,工工整整地夹在一页页的书页里,然后再把夹着一家人不同大小、不同季节鞋样子的书本子,认认真真地放在她的木箱子里,放在不易被孩子们摸到的地方珍藏起来,只等需要时拿出来用。龙哥娘的“纸鞋样”齐全又好看,经常有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来龙哥家“替鞋样”,龙哥娘总是赶快放下手中的活儿,洗净手擦干后,轻轻地打开木箱,小心翼翼地捧出她的“宝贝”来,任她们挑选和“替”鞋样。这时的龙哥娘,心里充满了自信,总是笑容满面。在村里,龙哥娘剪的“纸鞋样”是最好的,她手巧,剪的合脚、有型、美观,大小、肥瘦、脚的弧度,脚掌的曲度,都掌握的地道自然。因此,龙哥娘的“纸鞋样”,在那个年代就成了村中妇女们追逐喜欢的“宝贝”。
每逢交了腊月,龙哥娘就开始忙了,为家中每一个人量脚“替”鞋样子。龙哥姊妹几个的脚又长大了,原来的鞋样子不准确了,龙哥娘就会让他们试穿其他人的鞋子,如果合脚的话,就用别人的鞋子“替”鞋样子。纳鞋底时,龙哥娘就会把鞋样子拿出来,放在袼褙上,按照鞋样子的尺寸剪成一个个鞋底的模样,把几层鞋底模样的袼褙叠放在一起,再用白色粗布包裹,用纳鞋底的麻线,一针又一针纳起来,就做成了一只只的千层鞋的鞋底。在夜晚的灯光下,再把鞋底加工成鞋子。做鞋是一件很精细的活,开压鞋底,纳鞋底,压鞋口,开鞋帮,做鞋面,上鞋,缝松紧带,砸扣眼,装按扣,用鞋楦头撑开等等,工序细致又复杂。龙哥娘做的有棉鞋,夹鞋,单鞋、方口、圆口、尖口、幼儿的虎头鞋等等,各式各样。深冬寒冷的夜晚,窗外吹着呼呼的北风,龙哥经常是夜里一觉醒来,看到娘坐在炕头上,昏黄摇曳的煤油灯下做鞋的身影。他真不知道,冬夜里天上的星星和娘那个睡的更晚,东方的启明星和娘那个起的更早。家人的那一双双崭新的布鞋,合脚又舒适,都是龙哥娘点灯熬夜,用自己的辛劳,换来全家的温馨和幸福。
龙哥看到,娘把她做鞋用的“纸鞋样”,放在一本上世纪五十年代,省文化厅下派干部马大爷送她的几本合订起来的大杂志里。那时候的纸张比较紧张,娘的纸鞋样大都是用旧报纸、学生的旧课本、旧作业本、旧书皮等剪成的。在杂志的册页里夹着许多各式各样的鞋样子,有大人的,小孩的,不同年龄的,男式的,女式的,老头的,老太太的等,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这些保留着的“纸鞋样”子,如果来年再做鞋,只须拿出鞋样子,做适当的修改就可以用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走进了幸福的生活,现再也不用照着鞋样子做布鞋了。龙哥觉得,娘的这册“纸鞋样”子,它已经成为社会发展的历史。现在的年轻人穿上了皮鞋、运动鞋、休闲鞋等,更不知道“纸鞋样”是个什么物件。
龙哥想,母亲的这册“纸鞋样”它代表了民间传统文化的一大发明,是一代又一代母亲做鞋的传承与智慧,是奉献与积累,它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温馨记忆,应该是民族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龙哥小心翼翼地收好,轻轻地将它放回木箱子里。
二十九、看望大舅
龙哥回来好几天了,总想抽机会去看望一下大舅。龙哥娘兄妹三人,娘是老大,下边有两个弟弟。如今姥娘家,其他人早已过世,只有大舅了。
龙哥姥娘和姥爷,解放前在黑龙江,俄罗斯人经营的铁路上做事,姥爷是牡丹江铁路段的一名巡道工,肩膀上扛着铁锤,左肩上斜挎的是水壶,右边是工具袋和干粮。姥爷天天巡逻在铁道线上,一年四季,风里来,雪里去,落下了一身的疾病,中年时就去世了。解放后,姥娘拉扯着三个孩子,在东北日子难熬,就回到了山东老家。娘的兄妹三人,都出生在牡丹江铁路段一个运木材的小站上,成长在山东的老家。
龙哥的大舅,高高的个头,清瘦的脸颊,炯炯有神的眼睛,虽然已退休,但是精神矍铄。龙哥的大舅,早年读书认真刻苦,经努力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崂山区的一个小山村当小学老师,因当年山区生活困难和家庭需要照顾,在家人们的劝说下,调回了本村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大舅由于教学认真,教的学生成绩好,连年受到教育部门的奖励。他有多种爱好,喜欢书法、读书,最喜欢音乐和乒乓球,课余时间,经常泡在琴房和乒乓球室。退休后,买不起钢琴,他弄了一架学校逃汰的脚踏式木琴来家,每到周末时,将琴搬到大门口,就弹起悠扬的曲子,引得一大群爱好音乐的小学生,凑在一起“捧场”。
二舅已去世,还有二妗子,龙哥也需顺路一起探望一下,必竟她离大舅住的也近。二舅英年早世,曾在吉林四平当过多年的兵,退伍回乡后,干过粮所,当过生产队里的车把式,后来,当选为村里的民兵连长。由于疾病,早早地撒手人寰,撇下二妗子带着仨孩子苦苦度日,多亏了社会主义制度好,总算把孩子们拉扯大。为此,二妗子为了二舅和孩子们,辛苦了一辈子。龙哥想到这里,既然回来了,必须要去看望一下二妗子。
龙哥推上堂哥的自行车,带上从县城里专门给大舅带来的《县志》,这是大舅捎信叫龙哥给淘换的。再准备在小卖部里买上两份礼品,到后街上路还远些,买上礼品用自行车驮着,毕竟轻松些。
来到村里的小卖部,龙哥要了箱装鲜鸡蛋拾斤,箱装二十盒纯奶,各两份。龙哥将其牢牢地捆绑在自行车上,推行着车子走向后街,去看望大舅和二妗子。走到后街西头,一眼就望见那多年不见的,土埋半截的“油碾砣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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