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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黄时节，那么美
博山/尹彩芸
初夏的夜空像一块印花布，挤挤挨挨的星星相互眨巴着眼睛，旁边还挂着一弯偷笑的月牙儿。
同一个院子里，西屋住着两个姐姐，东屋住的是小姑，大姑。此时的场景，屋门放下竹帘，门边燃起蚊子草，忽明忽暗的火点，一股青烟袅袅升起，就是看不到她们的身影。我知道，她们早已结伴到村边的淄河洗澡去了。
我那个时候五六岁，白天带着弟弟玩，晚上也想跟着到河边去。可她们用麻祜吓我说:“红眼婆，铁指甲，谁家孩子不听话，啊呜一口吃了她。”目的是甩开我这个跟屁虫。
我们这一带，大人们经常用麻祜吓唬小孩子，天黑千万不要出门，因为有麻祜会从在阴影里走出来，把小孩逮走，可能还把小孩吃掉。至于麻祜是什么、长什么样，有的说是狼，有的说是狐狸，任凭自己想象。
有时候追问大人：“你见过麻祜吗？”
得到的回答是，麻祜是一个黑色的怪物，是恶魔的化身，没有人知道麻祜长什么样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平时都会被有德行的人抓起来，用铁链锁住，没日没夜地在那里嚎叫。麻祜可怕的是杀不死，在人们松懈的时候，就能挣脱铁链跑出来。会找机会把小孩子逮走，或卖掉，或吃掉！
听到这里，有哪个小孩子不害怕？
那个时候真的有麻祜，母亲有次上山就在青纱帐里看见过。狭路相逢，只是对视一眼，母亲落荒而逃。母亲不知说了多少次，院子里孩子都知道。那麻祜红着眼，有瘆人毛一样，吓得我娘腿直打哆嗦，扔下担杖就跑向我爸那里，抓住他的手不松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麻、麻、麻祜。”再看已经没有踪影。
百闻不如一见，麻祜住在山上，而且母亲还看到过。黑了天就下山背不听话的孩子，小小的我深信不疑。
其实我也很想去河边玩，姐姐姑姑们又不让我跟着，只好眼巴巴盯着正在吃饭的父亲，看着他放下饭碗，要出门。我迅速把屋门关上，叉开腿，伸直胳膊，挡在屋门前。
我说：“我也要出去玩。”我是父亲的小铃铛，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家乡叫跟脚的孩子小铃铛，也称小巴狗。西屋的大娘见父亲领着我走，笑话我说：“小巴狗，戴铃铛，钢啷钢啷到集上，买菠菜，买白菜，钢啷钢啷再回来。”我朝大娘摆摆手，大气不敢出，唯恐让弟弟和妹妹听见，他们跟着母亲在屋里。我头也不回地跟在父亲后面，父亲走在前面，给我挡麻祜，我跟在后面，心里踏实多了。
在我幼小的心里，父亲像座山一样伟岸。高高的个头，宽厚的肩膀。他话不多，走在街上有人打招呼，多是问:“吃了吗？”或者说着白天上坡的事。我是不管这些事的，心儿早就飞到河边去了。
出门右拐左拐，扑面而来的凉风，早把麻祜的事忘了，我跑起来，把父亲抛在身后。已经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父亲也意识到小巴狗跑远了，赶紧追跑上来抱起我。
几场雨后，山上流下来的水都汇入河里，河水湍急。连着水库那边的支流水位高，河水清澈见底，越过公路泄下的河水，冲刷形成一个大湾。村里大一点的女孩在这里洗澡，练习扎猛子，憋气，狗刨。男孩则随着长辈到上游水库里洗澡。
像我这样的小不点，在沙滩上跑来跑去。跑起来的时候，张开双臂 ，嘴里喊着:“飞了 ，飞了……”风吹在头发上，吹在脸上，吹在夹肢窝里，吹在双腿之间，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身体。跑累了，一屁股坐在沙滩上，鞋子一脱，两只手不停地挖，一直挖出水来。双脚伸进去，凉飕飕的。又连忙抽出脚，捧起沙子埋起双脚来。细细软软的沙子晒了一天太阳，热乎乎的。
河滩上三五成群，乘凉的人很多。拽不回来的流水，懒洋洋的沙滩。若是走进水中，踩在沙子上，脚底的沙子在脚板，脚丫子上碰撞，很快旋出一个坑，两只脚像在按摩，舒服极了。沙子也像醉了一样，围着双脚翩翩起舞。旋起被冲走，又有新的沙子旋起……父亲光着脊梁，在水里洗去汗渍和泥土，也洗去一天疲劳。
当父亲上岸时，我已经躺在沙滩上数星星。那沙子温温的，像躺在母亲的怀里。顺河风，吹在身上凉凉的。
父亲用毛巾给我擦擦脸上的汗珠，也不说话，把我抱起来，若飞到天上去了，如同在月亮上向下看。
看到父亲抱着我向家里走，有人问:“小铃铛又睡了？”
父亲说:“小孩子，玩够了就睡了。”
每到麦黄时节，就会想起这段往事，那么美，那么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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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9 14:4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