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51年,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的尼山脚下,一位婴儿的啼哭划破春秋乱世的阴霾。谁也未曾想到,这个因头顶凹陷、形似尼丘山而得名“孔丘”的孩子,却在两千五百年后,依然以“孔子”之名,成为深深镌刻在中华文明基因里的“至圣先师”。他并非王侯将相,未曾建立赫赫功业,却以一支笔、一张嘴、一颗“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心,在礼崩乐坏的时代里,为中国人搭建起一座关于“人”的精神灯塔。这座灯塔的光芒,从春秋战国的烽火中升起,穿过秦汉的烽烟、唐宋的月光、明清的晨雾,直至今天,依然在我们的生活里闪烁。 孔子的人生,起点开始便带着“礼”的烙印,也带着乱世的苦涩。他的祖上是宋国贵族,因政治斗争避祸迁至鲁国,到父亲叔梁纥时已家道中落,这位曾以一己之力托起城门、救下战友的勇士,在晚年才与颜徵在结合,生下孔子。孔子三岁时,父亲去世了,寡母带着他在陬邑的陋巷中长大,“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他做过看管仓库的“委吏”、管理牛羊的“乘田”,甚至为了糊口帮人办过丧事。正是这段“贱民”般的生活,让他没有沉溺于贵族的虚浮,反而看清了底层百姓的疾苦,也看清了“礼”不是贵族的装饰品,而是让社会有序、百姓安居的根基。 鲁国曾是周公旦的封地,是周礼保存最完整的国家,祭祀时的乐舞、君臣相见的礼仪、百姓婚嫁的规矩,都还残留着西周“郁郁乎文哉”的影子。年少的孔子,便在这些残存的“礼”中找到了精神寄托。《史记》记载,他小时候玩游戏,不像别的孩子追逐打闹,而是“常陈俎豆,设礼容”,把祭祀用的礼器摆出来,模仿大人行礼的模样。这种对“礼”的痴迷,不是孩童的儿戏,而是他对“秩序”的最早向往。在那个“臣弑君、子弑父”的时代,诸侯争霸、大夫夺权,原本“天子九鼎、诸侯七鼎”的规矩被打破,原本“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秩序被践踏,而孔子坚信,只有找回“礼”,才能让乱作一团的社会重新归于安稳。 孔子30岁时,开始收徒讲学,当时是石破天惊的事。在春秋时期,教育是贵族的特权,“学在官府”,普通人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可孔子却提出“有教无类”,不管你是贵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不管你有钱没钱,只要“自行束脩以上”(带着十条干肉作为拜师礼),他就愿意教。第一个来拜师的是出身贫寒的冉耕,接着是家里开粮店的子贡、种地的樊迟、杀猪的子路……这些原本被排除在“教育”之外的人,在孔子的“杏坛”下,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们讲“如何做人”“如何做事”,而不是单纯的谋生技巧。 孔子从不将自己当成“教书先生”,而是将学生当成“同行者”。孔子带着学生们周游列国,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寻找一个能推行“仁政”的君主。从55岁到68岁,14年里,他们从鲁国出发,历经卫、陈、曹、宋、郑、楚等国,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在匡地被当地人当成坏人围困了五天,差点饿死;在宋国,大夫桓魋因为忌惮孔子,派人去追杀他们,孔子只能带着学生们仓皇逃跑;在陈蔡之间,他们被楚军和吴军夹在中间,断了粮食,学生们饿得站不起来,子路气冲冲地问孔子:“君子也会穷困吗?”孔子却平静地回答:“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就算穷,也不会丢了底线;小人穷了,就会胡作非为。 孔子14年的奔波,没有一个君主愿意真正推行他的主张。楚昭王曾想给孔子封地,却被大臣劝住:“孔子的学说太宏大了,我们楚国根本做不到,不如不用他。”孔子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他说“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他还是要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就像他对学生说的:“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来改变这个世界了。”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不是固执,而是一种“仁者”的担当:明明知道前路难走,却因为不忍心看着百姓受苦,依然要去试一试;他是乱世中的“追光者”,也是孔子的人生底色。 孔子的人生是一部“追光史”,那么他追寻的“光”,便是“仁”与“礼”这两个字,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也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密码,是他给中华文明留下的最珍贵的遗产。 “仁”是孔子思想的灵魂,也是孔子对“人”的最高定义。在孔子之前,“仁”只是一个普通的字,指“亲爱”,而孔子把它提升成了一种贯穿所有人伦、所有行为的道德准则。到底什么是“仁”?孔子没有给过一个统一的答案,因为“仁”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体现在具体的生活里。学生樊迟问“仁”,孔子说“爱人”,这是“仁”最本质的意思:把别人当成“人”来看待,而不是工具、不是奴隶、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草芥。在那个贵族把百姓当“民”(氓)、把奴隶当“物”的时代,“爱人”这两个字,是对“人”的尊严的第一次觉醒。怎么“爱人”?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希望别人对你做的事,就不要对别人做;学生子贡问“有没有一句话可以终身奉行”,孔子说“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恕道”,是“爱人”的底线。还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你想站稳脚跟,就要帮别人站稳;你想过得好,就要帮别人过得好。这不是“圣母心”,而是孔子对“人与人关系”的深刻理解:人不是孤立的,你对别人的态度,最终会反过来影响你自己。就像孔子的学生子路,原本是个粗野的人,戴着公鸡羽毛做的帽子,拿着长剑到处晃,后来跟着孔子学“仁”,慢慢变成了一个“片言可以折狱”的正直君子,最后为了保护君主,战死在卫国的战场上,临死前还不忘把被砍断的帽缨系好,说“君子死,冠不免”,这就是“仁”对一个人的改变,从“粗人”变成“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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