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子 于 2019-9-10 09:27 编辑
(教师节)校门口的迎春花 周村、张志成
这个学校是大清朝的一个县衙。青砖蓝瓦在夕阳的照耀下,和四周的红砖房子显得很不协调。从刚解放至今,它始终是一所学校。因为这些建筑坚固耐用,从没有经过大的修缮。政府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后,只是把窗户扩大了些,一直沿用至今。
每晚放学的时候,总是有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坐在狮子后面的青石板上,笑嘻嘻地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走出校门。每当这时候,在夕阳的沐浴下,她的脸儿笑得就像一朵金菊花。
就连校长在内,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喊她一声奶奶,或是一声大娘,已是老师和学生们对她的尊称了。
她的名字叫李迎春,今年已经八十余岁了,她是这个学校的第一任民办教师。那年他六年级还没有毕业,年龄还不满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在那个年代里,有不少学生都比她大,有的学生只喊她的名子不喊他老师,这也不奇怪,因为某些学生,她还得喊他们叔叔和姑姑,自然给她的教学增加了不少难度。好在那时候的学校总是断断停停的不正常,一个是解放后出生的孩子年龄小,二个是农民生活困难,六岁的孩子就得承担挖野菜和捡柴禾的任务,他们对学文化当作有一搭无一搭的事儿。直到三年自然灾害过后,1962年的学校才慢慢地走入正轨。
可是时间不等人呀,李迎春的整个青春,就溶进了这些断断续续的教育中去了。在这些年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领导一声招呼,她就会义无反顾地走进教室。她深深地感觉到她本身就没有念够书,在教学的过程中,好多时候都是现学现用的,又怎么忍心耽误孩子们的学业呢?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放弃过自学,直到她退休前,她成功地拿到了中师的毕业文凭。但是,她退休早了点,因为她退休后,国家就对民师开始分期分批的转正。可惜的是,她一生的教学生涯,被人们遗忘了。直到2013年,她才享受到政府根据民师的教龄发放的补贴。
她就这么一辈子过来了,从她手里送出的六年级毕业生,人们说她自己都数不过来,至于这些学生们以后走到哪里去,估计她也不知道。倒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告诉她:你的学生某某现在是某省的大省长了。你的学生某某某现在是一个大企业家了呀等等。
她听到这些心里总是很高兴,就像她做了省长似得。人们看到她高兴的那个样子,也有人笑话她,“李婶,你看你高兴的,人家当了省长给你来信了么?和你有关系吗?”
她总是摆摆手说:“我说大侄子呀,这和我有没有关系不重要,就像你种地一样,播下了种子,谁不盼着有个好收成啊?”
她是不愿意退休的,怎奈她年纪大了呀。她退休后哭了好几天,半年都习惯不下来,因为她在学校里没有待够,和孩子们也没有亲够。曾经有多少次,吃完早饭后,就急乎乎地往外走,孩子们喊她,“妈呀,你要干啥去呀?”
“我要上学……”她这才忽然醒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噢,我已经退休了。”然后就会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发呆。
其实,她送走了多少个毕业班她是知道的,她的学生有多少人长了出息她也是知道的。在她退休后的多少年里,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会在她的脑子里过电影,在她的心里,她有大把的数字都能记着有多少人考上了大学,有多少人成为了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但是,她虽然没有收到过一个学生的来信,她却清晰地记着他们少年时候的样子。
一天傍晚,一位乡长在学校门口下车,进学校的时候发现了她,这位乡长是邻村的人,自然认得她是他小学的老师,不得不打招呼,就说:“老李呀,你坐在这里干啥?”
“这不是杜乡长吗,很少见到你呀,你到学校里来忙啥子呀?”李迎春赶忙问道。
杜乡长说:“今晚不是要同学聚会吗,我来拉着张校长一块儿走呀。”
她眯缝着眼,看着远去的汽车,她欣慰地笑了,她想起当年他念书的时候,每次放学,都是她背着他送他过小河的。想来这才几天的功夫啊,他先长成乡长了,她能不高兴吗。
这个学校如今是所大学校,几乎全乡的孩子都到这里来读小学。
如今她年纪大了,喜欢孩子的习性却没有变,这就是她每天放学时都坐在这里的原因。这所学校里的老师们,她都知道他们姓啥。他们喊她大娘她却不愿意,她多么盼望着他们也喊她一声老师啊,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位老师呀!
每天傍晚,坐在学校门口看着孩子们放学成了她的最大幸福。因为她多半辈子都是在这里面度过的,她太痴迷于那一砖高的讲台,太痴迷于那三尺教杆,太痴迷于那一丈长的黑板,太痴迷于那些纷飞的粉笔沫子的味道。
夕阳下,她歪着头,看着学校里面能够看到的的状况,热切地想象着学校里面的样子,嘴里不断地咕囔着:“这人呀,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啊?”
她不愿意人们说她老,因为在她的内心里,她还是那个十五岁的李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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