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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07: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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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深山樵夫 于 2019-9-2 14:41 编辑
娘在的那些记忆(四)
张店 深山樵夫
忘却,有时也是一种自由的方式。如果将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儿耿耿于怀,这无异于是一种快乐的自残,因为那些痛苦的记忆,会如重负始终绑在你快乐的翅膀上,让你无法自由的飞翔。前面,所写的相亲危机,最终的结果像某些书本中的传奇,还是得到了圆满化解,而且结果是最出人意料的。人生要么是悲剧的开头,要么是喜剧的结尾。反之亦然。但是,我宁愿生活如水般平静,不起微澜,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这才是我期盼的幸福。因此,从来不信鬼神的我,在那曾经的贫穷年代,相信良善之人在最危难之际,总会有贵人相助。而我也知道,世上是没有鬼神的,只是好人常在,良善不灭罢了。比如鬼神在一年365天里,始终是躲在庙里,不问世事,也不关心世事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鬼神开始喜欢起钱来了,这个世界真的有时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甚至有钱能使磨推鬼吗?曾记得早年读《聊斋志异》,蒲老先生曾在书中写到:受贿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娘曾经说:鬼神不帮善,只怕恶人。哎,话题不能牵的太远。仅就相亲危机这件事情的过程,可以写几千字、甚至上万字,但是写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发泄至今仍在心中的愤懑,还是用文字讨伐别人,这样做是不对的。鸡肋,鸡肋,食之无味。虽然弃之可惜。我想这样也是符合娘做人的原则的,娘也会同意的。
无论是娘在的时候,还是娘不在的时候,我都在想一个问题:良善有对立面吗?邪恶是良善的敌人吗?在很长时间里,我认为良善是有对立面的,邪恶就是良善的敌人。但是有一天,我突然认识到其实除了大是大非的敌我矛盾,在日常相处中,其实是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的,善恶是互相依存的关系,是一种此消彼长的竞争。正如同是孔子的衣钵弟子,孟子倡导的是性善论,认为人之初,性本善;而荀子坚持的性恶论,人之初,性本恶。千古之争,结果已经昭然。就是孟子被尊称为亚圣,而荀子活得很滋润,似乎在当时官越做越大。虽然荀子的《劝学》名篇至今让后人学习,但仅此而已。我曾经读过卡耐基写的《人性的弱点》,这是当时风靡一时的“五角丛书”,作者在书中的有一个观点:努力使你的优点(观点)变成别人的优点(观点)。这是很有启迪性的至理名言。我想也可以这样来表述:努力使你的善良变成别人的善良。娘就是这样做的。比如,在娘75载的生命里,除了帮助对门邻居的8年,还有伺候父亲,父亲当时得了一种病(隐去病的名称),在23年中,白天上班,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病,最多一晚上犯4次,第二天早上还按时早起,买上早点,吃了,然后上班。第二天,我们做子女的上学也是无精打采的,有的同学问:你生病了?我回答:没有。然后什么也不会再多说了。这种亲情的伤痛是刻骨铭心的。有时候,我会在半夜惊醒,分明听到娘的焦急呼喊:小恕(我的乳名),快起来呀,你爸又犯病了。爸爸,你是坚强的人,你用孱弱的身体,如山的意念,顽强的支撑着我们这个家庭。父亲工作单位离家大约6至7公里的距离,而家离车站就有近2公里,父亲不骑自行车,而是徒步走到车站,很多时候,头班公交车没有来,就下步走到单位,披星戴月,沐风栉雨,寒来暑往,一生不知磨穿了多少双鞋,用过了多少个简陋的黑皮包。白天是正常人,晚上却是病人,心情容不得悲喜,高兴的事情,也可能让他犯病,生气的事情也会让他犯病。娘每天做好饭等着父亲回家,好饭都是给父亲吃,因为父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一家人在早期,全靠父亲那份微薄的工资生活。今天想来,父亲在犯病后上班,得用怎样的毅力来支撑一天的工作,我至今难以想象。很多时候,回到家里,父亲问我娘说:我今天好难受呀,跟得了病一样。娘笑着对父亲说:你是感冒了,吃了热饭喝了热茶就好了。父亲信服的点点头。1984年7月8日,父亲去世了,全家跟天塌了似的。很多的邻居老人叮嘱自己的家人:李家的人不错,人家今后有难处,一定要帮呀!这样的话语,至今想起来,如同暖流流淌在心里。有一年,整理家里的东屋,突然翻出了一双父亲在世时穿过的东北棉靴,棉靴的帮子已经磨损,特别是鞋底几乎要磨穿了,我捧着这父亲的遗物,泪流满面,在内心说:爸爸,我们对不住您,对您有愧呀!今生今世已无法报答您的恩情,来世一定要报答您!
期间,娘给哥哥家养大了一个侄女,因为生下来是兔唇,我比侄女大六岁,从出生三天养到十四岁,然后再跟随哥嫂(侄女的父母)生活。期间几多艰辛,无法言表,但是娘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从来没有后悔过。期间,很多事情忘记了,只记得婴儿时期的侄女,生命力十分顽强,每天喝炼乳,商店里有售,黄白色的长方块,一包两块。后来,挤出点钱,济南的奶奶资助一点,去某兵工厂的奶牛场取奶。我记得二姐领着我的手,徒步几公里去牛奶场取奶。记得当时那个牛奶场,养着一些硕大的奶牛,有些工人师傅们扎着皮兜肚在挤奶,奶水挤在崭新的白铁桶里。牛奶厂里种着以些马缨花,远看像是青松,近看叶片长长的,缕缕的,绚丽如红缨的花朵开在期间,有粉红的,有紫红的。至今见到路边的马缨花都会驻足看一会,感觉十分的亲切和熟悉。我曾经读过已故著名作家张贤亮的《绿化树》,他讲了人的认识论的问题。他是这样说的:“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阿·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第二部《一九一八年》的题记中,曾用这样的话,形象地说明旧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艰巨性。当然,他指的是从沙俄时代过来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然而,这话对于曾经生吞活剥地接受过封建文化和资产阶级文化的我和我的同辈人来说,应该承认也是有启迪的。于是,我萌生出一个念头:我要写一部书。这一部书将描写一个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甚至曾经有过朦胧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思想的青年,经过苦难的历程,最终变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娘,作为一名解放前的富家女儿,自觉进行自我改造,融入到社会最底层,实现了人生的再造,实现了精神世界的脱胎换骨。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呀。路边的马缨花,你可曾是当年牛奶场里的那株?那几株?你还记得那个当年拖着鼻涕的我吗?记得我的那位扎着两个小辫子、身子细弱、眼睛大而明亮的姐姐吗?有一次,与姐姐偶尔谈起这事,问姐姐是否还记得?姐姐说:怎么不记得,印象很深刻。侄女现在生活的很幸福,结婚后夫妻恩爱,儿子考上了上海的某重点高校。因为发挥的不好,本来是要考北大清华的,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孩子,曾经被评为全市十佳好少年。偶尔会碰到侄女,彼此问过得好吗?都相同的回答:挺好的。侄女活得不容易,早年做了两次手术,用娘的话说:遭了罪了,吃了二次麻药。慈悲心肠的奶奶和娘,祖母、曾祖母都全程参与了她的二次手术。离开奶奶(我娘)后,侄女努力并且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的工作单位很好。那个时候,娘还在。听说了后,很高兴,说:我放心了。娘说我实现了第一个心愿,就是孙女工作了,可以自食其力了。第二个心愿就是能够看到她结婚生子。后来,娘的第二个心愿也实现了。这两件事情,与相亲危机一样,每一件都可以写几千字甚至上万字,但是涉及很多不便说的事情,只能这样粗略写一下。只是相亲危机之后,对向来遇事快乐、开朗面对的娘,打击实在太大了,那一段时期娘头上的白发又添了许多,说话声音嘶哑,腰背有些弯了,走起路来腿脚看似有些发软,十分令人心疼。人再心宽,也有江河要一桨一桨渡过;心再坚强,也有高山要一步一步登攀。娘,你一颗高贵的金子般的善良心肠,却每天在苦水里侵泡,在苦难中煎熬。如果说伟大本在平凡中,那么平凡的娘就是一粒尘世里的砂石,在尘世的烟云里,在人世的沧桑中,不停地这么磨砺着磨砺着,在细微处打磨出做人的微光。即使不能照亮别人,也要点亮自己,鼓励自己,不放弃做人要良善的初心。我至今无法完全体会出你是如何做到这么地坚强!娘,你就是坚强的代名词,你就是我心中永远的高山大海!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跟着您在善良的世界里修为,让良善的旗帜永远不倒。
我也曾无数次的思考一个问题:母爱仅仅是局限在家庭吗?有无社会化的延展?这就是娘——一位母亲对大爱与小爱的认知和选择。当他人需要你去仗义相助的时候,你是否会挺身而出,视别人的困难为自己的困难,视邻里甚至路人为亲人?甚至能够做到先人后己?也许我们的答案是一致的,会的!但是真的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路上跌倒的老人要不要扶起,这已然成为当代人的一种道德上的困惑。而我说,一定要扶。即使被误会、被冤枉、被讹诈,也要扶。因为你扶起的不仅仅是一个老人,而是一种道德和正义,一种做人的良知。娘早年的读书,心灵种下了良善的种子,一生为之呵护、培育和生长,即使深处社会底层,是个家庭妇女,即使当时的生活还不似今天这么富裕美好,但是娘对良善的坚守从来没有放弃过,动摇过。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用的人,一人有一人的价值,她十分喜爱作家冰心的作品,常常引用“但愿人人若水,事事处处以平相待。”娘把良善作为做人处事的高贵血统和做人规范,在荏苒的岁月中,不为一时的挫折所怀疑,不为某阶段的困扰而放弃,成为一生的坚守。娘曾经讲过这样的一则故事,南北朝时期的南朝,有个叫郭璞的人,有一年冬天看到路边有一个乞丐衣着单薄,饥寒交迫,于是脱下自己的棉衣给了这个乞丐。后来,郭璞被杀,临刑前,他与那个举刀的刽子手彼此认出了对方,刽子手“噗嗵”一声跪倒在郭璞的脚下,说:恩人,我没有忘掉你!郭璞说:那你就给我留个全尸吧。刽子手含泪点头,然后放下屠刀,解下自己的腰带,用颤抖的双手勒死了恩人,郭璞笑着走了。这就是一件良善小事,促使一个刽子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娘之所以讲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我良善是做人的良知和遵循,你帮助了别人,别人才会帮助你。有人曾哀叹,社会风气似乎越来越虚伪了,可是你扪心自问了吗?记得曾有位名人说:羊吃草、蛀吃书、锈吃铁,虚伪吃灵魂。根除虚伪需要从自我做起,抱怨和谴责别人虚伪一万次,不如自己实实在在的去做人一次,这样才会让社会风气更加开明正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美好!
今年五月份在北京大学培训一周时间里,让我对良善的认知有更加深了一层。课堂上,有位教授讲过已故国学泰斗季羡林先生的一则故事。事情是有一年又逢开学季,有一个某省的高考状元,怀着“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心情步入北大校园,这位学子带着一些行李,在校园的某一处却犯难了,马上到中午了,与北京的亲友约好了,中午要赴接风宴。他正在踌躇为难之际,刚巧来了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头子,他喜出望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对老头子说:大爷,我中午有点急事,能帮我看一下行李吗?下午一点前我会赶回来的,先谢谢您了。老头子没有拒绝,而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并且叮嘱他路上要小心。中午的接风宴结束后,这位学子还有点别的事情,忘记了校园里有位老头子在帮自己看护行李,等他忙完后,突然想起这事,于是赶紧返回校园,看到老头子在烈日下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行李,此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看到这位学生回来,老头子很平静的离开了。在北大的校园里留下了一个最美的背影。第二天,开学典礼上,大学校长在致开学词之后,隆重介绍身边那位普通的老头子讲话,这位老头子就是学富五车、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季羡林教授。坐在会场的这位学子震惊了,据说当场泪奔﹍﹍我引用这个故事并非是来抬高自己的娘,而是想表达这样的一种认知:不论是赫赫有名的专家教授还是一身凡尘的平民百姓,在良善的层面上,认知和作为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助人为乐,这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有人说高山仰止、星空璀璨,遥不可及,可是你想过没有,良善的高山如尘土般是一点点的堆积起来的;人格高尚、做人如清风明月般的天空是从内心的清澈无瑕不染尘埃的境界中营造的。
这里讲述娘借屋的故事。邻居一对年轻夫妻(姓名隐去),曾在在我家住了八年,就是家里的那三间东屋,婶子是个旧社会的童养媳,大叔叔八岁,生活的不容易,因故什么原因(记不清了)没家住,暂时借用我家住,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爹娘答应了。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但是娘说起这事的时候,虽是闲聊,但至今还是很感动、很温暖的。后来,这对夫妻有了房子,虽然很简陋、狭小,但是生活的很幸福。他们的大女儿跟我长姐是小学同班同学,亲如姐妹,都做了小学教师,一生挚交。再后来,他们家艰苦创业,批了地基,自己动手,一点点的盖起来了三间房子。期间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他们的小儿子跟我是小学同学,每天放学后,发小就在宅基地脱胚。用黄土加上麦穰搅拌均匀,然后将黄泥放到土坯模子里,然后使劲拍匀找平,大约半个小时候,土坯定型了,就可以将模子提取,做成土坯。这个活很累人,并且必须要掌握要领,黄泥要使劲搅拌均匀,模子要用水仔细刷干净,否则会粘泥;提取模子要掌握时间恰当,早了泥太软,土坯就“瘫”了;若是晚了提取,土坯很坚硬了,就不好脱模子了,即便土坯脱出来了也会损伤了四角,不能用了。我的这位同学脱胚的水平堪比泥水匠,被邻里交口称赞。娘鼓励我去帮忙、去学习,我也很乐意,但是那个活真的很累人。烈日当头晒,流出的汗水淌在脸上火辣辣的。一般脱胚用五、六个模子,交替使用,这样不窝工。土坯,一般说来春天脱出来的最结实,夏天其次,秋天最差最不结实,而冬天里根本不适宜脱土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的这位同学,在金色的阳光下脱胚,在地上留下了美丽的身影,在岁月的画册中也留下了最美的早年剪影。一张大桶锨,刚好盛满土坯模子,提起模子之后,平面光滑,有角有棱的,泥瓦匠们盖屋子的时候,将会用着很称手,砌起的墙会很直。脱胚虽是小事,熟谙操作要领,也体现了如今所倡导的工匠精神。为了方便邻居家脱胚,娘把家里的大铁洗衣盆借给了他们用,因为脱胚要有较大的盛水容器清洗土坯模子。那是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当我们几个小伙伴脱完坯时,感觉一身轻松,在凉爽的微风吹拂下,感觉日子很充实、很美好。期间,吃着煎饼和嫩蓖麻腌制的腌菜,味道特香,那是一种少年时最值得回忆的滋味。如今某些大饭店的自助餐菜品中,也有腌制的蓖麻咸菜,我曾经好奇的取一点品味,绿色且毛茸茸的外表与早年的记忆相似,却没有了早年的味道。这家邻居叔婶已经去世多年,我们子女们的亲密关系并没有中断过,像是一条亲情的河流汨汨流淌在心里,永不断流。虽然长大后,各奔东西了,但是这些美好的记忆始终印在脑海里。偶尔想起,我会微笑,你也开心,真诚感谢生活的磨砺和教诲。我想娘若健在,也会微笑着与我一起回忆,因为一切过往,皆为序章。亲爱的发小,也许这些细微小事,我们会在相逢的某一天津津谈起,我想既会感激父母给了我们生命,也会感谢那些酸甜苦辣的生活让我们快乐成长,更庆幸在茫茫人海里我们成为了朋友、知己,让我们在亲情的世界里快乐的相逢,每每想起这些美好的记忆,就是一种精神的感召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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